生活的厚重感和耀目的思想之光

生活的厚重感和耀目的思想之光

——读范红霞散文集《谁是等你的那面墙》  

范红霞的散文集《谁是等你的那面墙》出版了，书中收入作者近年来创作的七十八篇散文、随笔。这些作品或叙述亲情，或描写乡愁，或思考爱、情、人生，既有生活的厚重感，又闪烁着耀目的思想之光。特别是真实地展示了她不停思索的过程和内心充满的矛盾，其丰富性和复杂性，使作品具有了巨大的思想张力和艺术张力。

范红霞前期的散文主要是从大自然中采撷素材，如《写生西岛坪》《“从驴”散记》《秋天，这秋天》《人生如荷》。她这个时期的创作大都清新、欢快、轻松，给人一种单纯的美感。很快她就把目光转向现实生活，记写自己真实的人生经历、沉痛的生活教训和由此生发出来的思考、思想。这一转变，标志着她对散文的认识趋于成熟。散文写作的路子很多，但最宽广的一条是从一手生活经验里炼金，这样的作品才鲜活生动，带着生命的温度。表现生命体验和人文关怀是散文最高的使命。《谁是等你的那面墙》《一把百岁的椅子》《婆婆》《叫魂儿》等等，来自现实生活的题材和深切感受，使范红霞的散文落在了坚实的大地上，与那类凌空高蹈、虚无缥缈、缺少烟火味的浅薄文字迥然不同。

读完这本散文集，一个非常突出的印象是作者十分真诚。她勇于袒露自己，她的散文见真性情，作品后面站着一个个性鲜明的人。毫不遮掩地走到读者的视野里，把心交给读者，是需要勇气和胆识的，庸碌的作者做不到，而这又正是一个优秀散文家必备的品质，也是好散文产生的先决条件。有句话说“真诚是散文的灵魂”，一篇散文质地的优劣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取决于作者是否真诚。纸花扎得再大也没有香味，沾着露珠的花瓣才令蜂蝶迷恋。我一次次被她质朴而优美的文字深深感动，这就是真诚的魅力。

范红霞转型后的散文创作，内容上有了厚度、宽度，格局也大了。《泪洒黄河滩》一文，写旧安村人祖祖辈辈在滩里过活，黄河水养育了他们，也给他们带来灾难。他们惧怕黄河，视其为猛兽；又依恋黄河，赖以生存。认识到“这里本是黄河的地盘儿”，要搬迁时，“全村老老少少都好几天吃不下饭，也不想说话，村子里像死了人一样无声无息”。在作者笔下，人对黄河是一种又恨又爱的特殊感情。《一把百岁的椅子》一文，通过一把旧椅子，记叙了爷爷几十年在外地当工人，晚年退休后才回到故乡的人生经历，记叙了“我”从最初对爷爷很陌生，躲着爷爷，称他是“济南来的爷爷”，慢慢亲近爷爷，跟爷爷学织毛衣，陪爷爷一边喝啤酒，一边说话，成为爷爷的“知己”的情感历程。这两条线是“明线”。文章中还有一条“暗线”，以旧椅子为线索，勾勒了一个普通家庭的百年变迁图景，几代人为了改变家境、过上好日子付出的艰辛努力隐约可见——这不是中国乡村现、当代发展史的一个缩影吗？在艺术境界扩大的同时，注意了细部的处理，文章详处笔墨密不透风，细微深入，如《谁是等你的那面墙》中，女儿人生的不测与变故，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成了父母沉重的心事，母亲关心女儿，打电话问冷暖时却小心翼翼，“跟她的女儿说话，有了顾虑，有了担忧，还有一点儿怯”，“神圣的母爱变得卑微了”，作者把这种感觉（背后是她的歉疚愧悔）正面写了侧面写，表达得淋漓尽致。《还是那一缕炊烟》一文中,选取典型细节，对“摇动纺车把”，将“青春也一根一根纺在脸上”的老奶奶和“轻轻扬着鞭”，“身子并不挺拔，而是弯曲的，皮肤黑而粗糙，活像一尊泥塑”的二爷爷的刻画，惟妙惟肖，生动传神。在这些作品里，表现手法也丰富多样了，细描、白描，写景、状物，抒情、议论，幻觉、通感、意识流、时空交叉等等手段综合运用，看得出作者颇费匠心，一点点地使她塑造的审美对象饱满、完美起来。

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是衡量文学作品的金标准。范红霞的亲情系列散文、乡土散文，其思想内容厚重、宽博，艺术表现上构思巧妙、手法多样，而且二者达到了有机统一，毫无疑问，是值得称道的佳作。但我却要说，在这个集子中，我却更喜欢那些短章、随笔类的文字。这些文字看上去不像严格意义上的散文，这一点我们不必过多地计较。鲁迅说：“散文的体裁，其实是大可以随便的。”灵活自如，不局限于某一种表达方法，不囿于某一种形式，正是散文自由的天性。一篇散文有没有价值，说到底最重要的还不是看它形式上多么规范，而是看它有没有独到的发现、独到的感受、独到的思考。古人有“文以意为主”的艺术主张，当代散文家梁衡认为“自古文章比高低，不比词句比立意”，这都抓住了根本。“意”即感受、思想。而范红霞那些短章、随笔，恰恰在表达感受和思想方面见长。这并不是说她的其它作品思想性就弱，红霞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作家，她的作品，包括她的亲情、乡土系列，几乎篇篇都有独到而深刻的体验和思考，只是说在她这些短章、随笔类文字中思想之光更为耀目。这些文字里充满了灵魂的挣扎、精神的搏斗，那看透了一切之后的幻想，那梦醒之后的绝望，那无恨的孤独，那泪水浸泡的不死的梦，那拥有真实“爱情”时对虚幻神话的执着向往，那听了《不能没有你》的歌曲结结实实地发出的“可以没有你”的声音……读来都让你感叹这些来自敏感而丰富的内心的东西已直抵生命深处、人性深处。这里，我实在无法对这些文字里包含的独到体验和思想作全面的概括，也不好一一地作分析，因为闪烁着哲理光芒的句子在文中随处可见，燦若星辰。这些句子带着痛感，凝着泪珠，是揩着滴血伤口的苦吟，是如磐暗夜里孤灯下的独语，它们怎能不具有震撼心灵的力量？！

《谁是等你的那面墙》是一本优秀的散文集，书中不少篇什堪称精品力作，很见境界、才情和功力。对一个年轻作家来说这是很难得的。我们期待她再接再厉，笔耕不辍，写出更多更好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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