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想对您说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之间，爸爸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六个年头了，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不寻常的礼拜六！

早上8点，忽然接到弟弟电话，言及老爸身体不好，速去。不知为什么，我的第一感觉是：老爸走了！事实证明了我预感是正确的。年近80岁，但一向身体硬朗、昨晚还陪着一家人看电视到9点的老爸真的走了！匆忙赶到的我，只见他老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属于他自己的床上，大姐早到，在跟前扶着爸的下巴！我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眼前的一切，失声痛哭起来：爸！爸爸！任凭我怎样嚎啕，他老仍是平静地躺着，没有丝毫回应......

冷静之后，我坐下来捧起爸爸的双脚：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抚摸爸爸的脚！白皙而略带体温的双脚，直直地竖立着，每个脚趾上都有大小不同的老年斑点，指甲不长，据弟弟说昨晚刚刚洗过。我很痛苦的知道，作为女儿，我从来没有为爸洗过一次脚！（平日里他老坚决不让，一直坚持自己洗，哪怕很吃力！）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爸爸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严峻的美男子。平日里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也很少听到他那富有磁性的说话声，因为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他才在家。依稀记得他每周一去学校上班之前，总是将家中的两个大缸挑满水，（因为当时我们村的吃水井离我家很远）解决我们一家老小（上有奶奶，下有我们姐弟四个）的吃水问题，以减轻母亲的操劳与负担。爸爸是教师，据说曾是五十年代山东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毕业后分配到济南师范学校任教，因为奶奶不同意，下定决心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周边乡村小学任教，一是可以就近孝敬奶奶，二是每周都能回家照顾我们一家老小。爸爸对两个弟弟特别喜爱，但在我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来没有抱过我。大姐在上，我生在老二，也许在他老的心目中，我理应是个儿子（因爸是独生子，特别喜欢儿子），但意外的又是一个女儿，这对于虽教书育人但又非常重男轻女的爸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所以，在我的印象中，爸不喜欢我，我也不愿意与他沟通！青春期的叛逆中，表现最突出的，就是不协调的父女情结！他说的话，我一概不听，有时甚至想：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老爸，假如自己能选择爸爸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选择他！他虽然从未动手打过我，但却漠视我的存在！对于考高中时语文试卷我粗心大意漏答一道题，他终于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大声怒吼，近乎暴跳如雷！在母亲的劝说下他才罢休。没想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竟然以较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记得当时我们村这一级共9个孩子，只考上我们2人），爸无语。

高考落榜，万分失意。老爸不声不响问好学校让我去复课。我态度明朗：不上学了，在家里帮母亲种棉花。现在想来，这是一个多么幼稚的选择！然而爸爸也没再说什么，是他特别尊重我的意见，还是在他心目中，一个女孩子读不读书无所谓，我说不清楚。后来我想，如果当初老爸执意让我去复课，也许我早就大学毕业了。然而......

进入教育行列，几乎是一个偶然。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当时身为教育组长的董老师（既是爸爸的得意门生，也是我的老师）曾几次问过老爸，让我去学校代课，他的回答是：一个女孩子，就让她在家种棉花吧！然而他从未向我提及此事，更谈不上争取我的意见了！他竟然不知道，当一名老师是我的梦想，哪怕只是民办教师！这一击，无疑给因我青春逆反造成的父女情结雪上加霜。我暗自发誓：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在教育这块土地上扎根！我一定要当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我要用行动向爸证明：您的女儿并不差！

教学实践中，我不断向老爸请教教学经验。记得最清晰的是我初任班主任时，班上有个挑剔大王高某，整天不学习光是闹事，今天刚刚找了他，答应得好好的，明天很好，后天又犯了。我很是生气，回家跟老爸诉苦，没想到他老竟哈哈大笑起来：“小孩子嘛，你一说他就改好了，那就不是小孩子了。女儿啊，想当一个优秀教师，首先你得学会有耐心，有爱心才行......”从老爸轻松的话语中，我读懂了许多、许多。从此，我教育教学上遇到什么难缠的事，就喜欢和老爸谈谈，从中受益匪浅！三尺讲坛，汇集着我的汗水，更凝聚着我的教育智慧，经过自己的辛勤耕耘，我先后荣获“陈户镇模范班主任”“博兴县教学能手”“滨州市优秀团支部书记”“新长征突击手”“博兴县优秀教师”“博兴县教学骨干教师”等荣誉称号。看着我的成长进步，老爸不得不佩服：“你二姐其实很聪明，随我！”这是老爸第一次当着姐弟们的面表扬我！

慢慢地，爸爸老了。特别是两年前送走了母亲，我心目中的父女情结终于彻底打开了：天下所有的都可以重得，但爸爸妈妈却只有一个！无论他们是对是错，就单单生养了我们就已经足够了。做父母的对孩子爱的表达方式也许不同，但他们对子女的爱一定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最纯真的爱！

爸爸走了，就在今天。走得那样从容，那样安然！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捧着爸爸的双脚，轻轻按摩他的每一个脚趾、脚心。人们常说：十指连心。我想通过小心按摩爸爸的脚趾、脚心，让他老最后明白女儿一颗不平静的心......

爸，我想对您说，差一点您就白养了我这个女儿。少年时代叛逆的我，曾不想认你做爸爸；青年时代执拗的我，曾认定您不喜欢我；中年时代成熟的我，虽然理解了您，甚至崇拜了您，但却没有很好地孝敬您。直到两年前，母亲走了，我才真正把亲情的回报全部转向了您。在您对女儿的客气里，我深深感受到了一向倔强的您的歉意！每次去看您，首先拥抱您不再高大、不再挺拔的腰身，亲吻您那布满老年斑与皱纹的双面！此时的您不再拒绝、不再说不，而是幸福地接纳，开心地微笑......

爸，我知道您想念母亲了，您曾在她离开时，拉着她的手说过，等孙儿们都上了大学，就去找她团圆。您从来就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爸，我现在真明白了，其实您同样爱我，给予我的最多。酷爱文学的兴趣，擅长书写的闲情，口齿伶俐的讲谈，爱生如子的育人理念......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您的基因遗传，得益于您的言传身教。可以说，没有您就没有女儿的一切！

爸，一路走好！女儿永远感谢您，永远怀念您！

作者：刘振兰，山东省博兴县第七中学教师，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