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故事）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主人公的命运或多或少与我有一点关系，其实也没太多的关系，但终究还是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结……

勇和我是小学同学，我们也是一个村子的，彼此家庭状况都互相了解。勇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还有两个姐姐三个妹妹，不用说，勇必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我却恰恰相反，在我家里，兄弟五个，我是老末，还有一个姐姐。

在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重男轻女历来是根深蒂固的。我家男孩多，即使穷，父母心里也是比较踏实的。但是，对勇的父母来说或多或少会有些忧虑，毕竟只有一个男孩，万一有个什么三灾两难，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勇和我成了结拜兄弟，用我们农村的话来说，就是拜交兄弟。

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我们是如何成为拜交兄弟的。我们的父辈并没有什么交情，从后来的交往中就可以看出，双方家长从没有单独聚在一起(哪怕是喝酒聊天)的习惯；而且，我们的家一个住在村东头，一个住在村西边；再说，勇和我也不是玩的最好的哥们，放学后我们总是各奔东西，但我们还是成为拜交兄弟了！

原因只有一个。

在我们乡下人的观念里，一个家庭孩子多，特别是男孩子多，就是这个家庭人丁兴旺的象征(尽管那时候都穷)。如果跟这样的家庭攀上某种关系，也会携带你的家中人丁兴旺。于是，勇和我就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对男女，不管你是否喜欢对方，还是让我们结拜了兄弟，自此之后，逢年过节我们都要带上礼物，到对方家中走亲戚，一直到高中毕业。

我虽然找不到勇有让我喜欢的地方，但也没发现他让我厌烦之处。曾经有一次，一个女生和我打架，他不由分说跑上去就揍了那个女生，当时真的让我心生感动。我自幼个小、胆小，我甚至连一个女生都招架不住。

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我们的情意就算到不了“桃园三结义”那种境界，但至少在形式上我们会互相尊重，我们仍然会你来我往。

然而，这个社会上，总是有太多事情的发展让人难以预料。

高中毕业时，勇虽然成绩不是很好，总算跳出了农门，考入了济南一所中等专业学校(那个时候，高中也能考中专。)而且，所有的大中专院校毕业生都包分配。他后来被分到济南一所百货站工作，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结拜给他带来的幸运。

现在想来，勇一个人在大城市里打拼肯定是不容易，可在当时，他的苦我们并不知晓，我们看到的只是他跳出农门的光鲜亮丽的外表。

如果这算是我们结拜给他带来的幸运，那么对我来说，他的幸运却占了我的先机，将我打入了黑暗——我落榜了！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种田、打工、谋生。我的落榜，只引起了有些苍老的父亲的一声叹息：认命吧！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娶妻生子。那时不像现在这样，只要花钱总会有录取的学校，倘若如此，我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走出农门。

我本来就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自此之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尽管勇和我的生活轨迹从此天壤之别，每到春节，我们还是和先前一样会聚一聚。有一年，他穿着一件大红的羽绒服(那时，刚兴起羽绒服，对我们来说还是奢侈品)来我家，给我父母拜年，看起来是那样的新潮、前卫。相形之下，我则显得邋遢、寒酸。在我结婚的时候，勇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干爹还来给我贺喜。那天，他也许是真的为我高兴，竟喝得酩酊大醉。我的父亲让人用地排车把他拉回了家。

这样的情形大约过了三五年，之后就变得断断续续了。毕竟，我们早已不是一个频道的人了，我又是那样的木讷，又不懂得人情世故，说白了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再说，我们都已长大成人，都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情。我要挣钱养家，他要为自己在陌生的城市有一个立脚之地而辛苦地打拼。总而言之，我们已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曾经有一次我在济南打工，去勇工作的单位找过他，我只是想看看他，亲眼目睹一下他在大城市里的状况。勇当时也真得非常热情，他请了假，带我下了馆子。酒足饭饱之后，他婉言地让我回去了，他没有让我到他的住处，哪怕坐一分钟。吃馆子对我来说的确是奢侈，但我绝不是冲着这顿饭而来的，也许勇有他的难言之隐，但还是让我心生凉意！

自此之后，我们的来往渐渐稀少，直到不再来往。我们的兄弟之情就此了结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足为奇，亲兄弟、父子尚有反目成仇、对簿公堂之时，何况仅仅是结拜兄弟？况且我们也没有焚香燃烛，对天发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亏欠。

故事到这里就算结尾的话，我今天也没有写出来的必要，更有意料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勇也算是一个能人。

在我们渐渐分手的那些年，我一直固执的、保守的、僵化地守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闲时外出打工养家糊口，偶尔从几本书里寻一点精神寄托，聊以自慰，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而勇此时正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东风，他不再困在单位里，也随着潮流下海经商了。多年的工作经验使他积累了营销之道，他自己注册了公司，做起了化妆品的批发销售，而且做的风生水起，小有成就，也难怪我们会渐行渐远。

这期间，他也谈了对象，是济南城市户口的一位姑娘，在当时好让村里人羡慕。结婚的时候，他没有通知我，我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必要，此时我的孩子已好几岁了。我自始至终也没有见过他的媳妇到底长得什么样——我也没有见她的必要！

字典里虽然有“十全十美”这个词，但生活中十全十美的事情少之又少。就像现在的我，虽然儿女双全，却能耐不大，挣钱不多，生活质量大打折扣。对勇来说似乎事业爱情都有了，但是也有美中不足，而且异常严重，并不是没有生出儿子，而是勇的媳妇看不起乡下人！她对自己的公婆总是有些睥睨。她从结婚开始，自始至终没有踏进我们村半步。

不知道勇的媳妇是否真的爱勇，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单看这一点不能不说就是他们婚姻的悲哀。这也难怪当初勇不愿我去他的单位，一个土气的乡下人出现在他们的场合，是很不合时宜的。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家和万事兴”，言外之意：家不和了，万事就不会兴，甚至会多有灾难。此时，谁也想不到灾祸正悄悄地向勇走来。

二零零二年前后，勇去南方市场考察，飞回济南时已是夜间，朋友开车去机场接他，也许是疲劳驾驶，快速行驶的小车撞进了停在路边的大货车下。车上所有人都没有生还，包括勇。他只有三十七八岁。

出殡时，我恰巧在外地打工，无论如何我是该回来的，该回来送他一程，我却让怨恨蒙住了心，以离家太远为借口无动于衷。

我是如何的小人，毕竟我们曾经是结拜兄弟！

第二年，勇的父亲因为丧子之痛也抑郁而终。勇的母亲尽管得到女儿们的悉心照顾，也于去年离开人世。这个家就这样毁了！勇虽然生了个儿子，在两位老人去世的时候，竟没有回家奔丧尽孝。所有的友情、亲情、爱情便不复存在。在我看来，他们的爱情就不曾有过！

我不知道，我们的断交，家庭的不和，与勇的灾祸是不是真的有关系。肯定是没有关系的，它们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谁也琢磨不透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让有如此才能的人英年早逝，却让我这个碌碌无为的人苟延残喘地活着，还要年复一年的受着良心的煎熬！

惜哉！勇！无论如何，请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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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魏士娥，男，1966年2月生，89年高中毕业，90到94年在本镇干小学教师，喜欢文学。曾在博兴报发《编织蒲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