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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两个关于我父亲的谎言 守护生命最后的500天

发布时间:2018-06-15 11:54:54    作者:赵长征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作者与父亲在病床前的合影

从2014年1月4日第一次住院到2015年7月16日去世,整整560天,亲爱的父亲因病医治无效离开了我们这个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即将三年整,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悲痛和思念,我真的舍不得老父亲离开,因为有好多话要对他说,有好多事情需要跟他商量,而没有了父亲,作为长子的我便成了家里所有的希望,无数次在心里,多少回在坟前,默默地祈祷:“请您放心,我一定替您照顾好母亲,照顾好这个家,说到做到。希望您在天堂里跟爷爷、奶奶一起过得快乐、幸福。”

马上又快到2018年父亲节,再过一个月便是父亲去世三年的忌日,这段时间太想父亲了,于是想给他写封信,农历七月二十六是他生日,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盼着,等着,生日相聚的日子总能看到他灿烂的笑容,亲朋好友给他敬酒祝他身体健康时特别高兴,还有刘玉林老师专门给他制作了剪纸作品《寿》,作为老朋友的心意,寓意他将像爷爷奶奶一样高寿,开心安度晚年,但这所有的一切还是没能挽留住他,我知道父亲特别不舍得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家,因为他心中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我更知道好多事情都需要我们爷俩面对面地商量决定,可到如今我却没有了商量的机会。

父亲是老党员,村里的老干部,一辈子老实本分,勤劳善良,深得村里人的敬重。我们弟兄三人给父母带来了许多欢乐,但同时也有了太大的负担,可是再多的困难都没能阻挡住他的步伐,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将我们拉扯成人,上学、盖房、娶亲,我最能体谅他的艰辛与付出。

于是,今年5月中旬,乡政府领导安排我配合滨城区政协进行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文史资料汇编,因为原滨县当时进行“大包干”的时候,首先选择了单寺公社开的第一炮,而时任公社书记范道彭又在全公社50个自然村中选择了最落后贫穷的侯南村做了试点。整整十天的时间,我黑白不住地忙碌,区档案馆搜集1978年—1985年间原单寺公社(后来单寺乡、今秦皇台乡)的所有关于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原始资料,然后将所有复印好的手写材料全部打印成电子稿录入电脑,然后专门采访了单寺公社老书记、现年已84岁高龄的范道彭,又在同一天下午走访了原侯南村支部书记李文旺老人。

跟老书记交流的过程中,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老爷子先后两次老泪纵横,让我既感动,又心疼。我喜欢这份带有挑战性的新工作,下定决心,一定要写好,保证在规定时间内高质量完成相关任务,因为这些回忆中一直有我父亲许许多多的影子,他当时担任村里的民兵连长,经常为了公家的事忽略了自己家的事,包产到户后,社员们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了,都开始忙碌自己的庄稼地了,可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家里组织民兵们开会,夜间到庄稼地里巡逻值勤。母亲有时也埋怨父亲,着急自己家的地荒芜了,管理不上,家中我们弟兄三人万一吃不上饭可怎么办。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总是一直在嘱咐我们:做人一定要老实、善良、诚恳,坚决不能撒谎。所以48年来,我一直没有也不敢跟父亲撒谎一次,但是陪伴父亲的最后这500天里,我平生以来先后两次向他老人家撒了谎,于是在写给天堂里父亲的信中,我说出来,乞求得到父亲的原谅。


为了父亲和这个家,我第一次选择了撒谎

2014年1月4日父亲身体不适,我赶紧送往滨医附院检查,大夫告诉我检察结果很不理想,这让我一度面临崩溃的边缘,偷偷地哭过好多次,但是为了安定他的情绪,为了让他以良好的心态配合治疗,所以我把所有的痛苦和爱化为动力,每次在医院在他病床前都是说说笑笑,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必须隐瞒病情。

我一共前后陪父亲在滨医二部、一部、三部和五部累计住院6次,共计开支15万元左右。从第一次检查后医生告诉我们弟兄三人,说情况不好,应该是壶腹周围癌,要有个心理准备,当时我们就崩快了,这根本不可能啊!我们家老爷爷、老奶奶、爷爷和奶奶都是高寿,均活到85岁左右才去逝,但是父亲才67周岁啊,怎么可能得这种不治之症呢?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公平吧。于是我拿着报告单和CT片子跟表哥去了济南省肿瘤医院,张主任看过以后告诉我的答案几乎和滨医的大夫完全一样,如有可能做大面积切除手术,危险大但是保命机率大,然而如不能采取第一方案,就只能实施第二方案,做个减黄手术,肿瘤不能动,因为这个地方太复杂。

回到滨医和弟弟弟媳们商量后,决定还是跟父亲和母亲先撒个谎,于是跟大夫交流过以后,从大夫口中告知他的病便是胆管结石,需要做个很小的微创手术,几天后就可以回家疗养。他也没太在意,当有人问起便说自己得了胆管结石,手术后很容易恢复,心态很好,我们觉得很放心,同时也觉得挺心疼和自责,但是又实在没有办法才这样讲。经过一段时间调整后终于决定先跟母亲说实话,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防止不测情况发生她接受不了。

每次住院父亲都嘱咐母亲,给我带上部分好不容易存下的一点养老钱,我不忍心拒绝每次都是先收下,等出院结算后,我都如数还给父母,因为我知道为了他的健康,我们弟兄仨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将决不放弃治疗。因为父亲识字,上过学,所以每次检查报告和病例都是小心翼翼藏好,就是担心他会看到实情,增加心理负担,不利于治疗。

住院期间,我几乎是白天上班,晚上陪他在医院,有太多的话,每次他也都很开心。二弟、三弟也都很不错,尽量挤出时间替我陪床。2014年9月9日农历八月十六,刚过完中秋节,又赶到滨医第四次办理入院,此时父亲体重是52公斤,比刚入院时68公斤已经整整轻了14公斤,整个人瘦骨嶙峋,浑身没有力气,加上多年的艰辛劳作,整个人站不直,即便勉强“站直”,身体从上到下已严重变形,让人特别心疼。

中午2杯小米粥1杯鸡蛋羹,下午6点钟开始呕吐。晚上没有吃饭。第二天大夫查房,建议转住院三部。23日上午安排父亲转三部肿瘤科,拍片定位,计划开始做放疗,进行最后的尝试。晚上呕吐4次,病情明显加重。我陪在父亲身边,生怕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24日晚6点第一次烤电,好在没什么感觉,父亲表现很坚强。两次烤电完成后,因为机器故障,加上父亲有点发烧,停5天,10月1日重新烤电开始,连续5天,然后休息2天。

10月12日烤电后连续一周没有进食,喝点水也控制不住呕吐,我给父亲购买了大量的塑料袋,不断地进行更换,看着他呕吐不止,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只能为他捶捶背,以便减轻他的疼痛,每天晚上不敢睡觉太实。23日下午2:06—2:28根据大夫建议顺利插管成功,于是慢慢地滴入营养液,令人高兴的是插管后5天没吐,而且能多少吃点东西,30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疗养。

父亲曾经问起我,营养液太贵了,以后不要再输营养液了,没有必要。我劝他说,其实营养液不贵的,比起有些药物来,花这个钱挺值的,不用担心。回家后因为父亲脚有些浮肿,我专门买了洗脚机,用上了藏红花药水每晚泡脚。他感觉特别舒服,母亲还跟他打趣说,沾了儿子的光了,老了倒用上先进的东西了。边洗脚,边看电视,边聊天,1小时后我帮忙把洗脚水倒掉,安顿好父亲才回家。

让人无法忘记的是最后一次住院,7月6日凌晨母亲急促的电话把我叫醒,父亲症状不对头,我赶紧开车回家,接连叫了好几声,他无力地抬头看看我,马上低下头,眼皮也抬不起来了。飞一般地赶到医院,办理入院手续后,医生当即便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并让我签字,跟我说这次要有个思想准备,我告诉了两个弟弟,于是我们三个儿子当晚都陪在他身边,因为我们谁都希望多陪一陪老父亲,我们知道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2014年一开始入院大夫告诉我们,这种病一般病人不会超过6个月的生命周期,然而我们不相信,积极治疗,努力付出,我坚持每周带他去复查抽血化验、PICC置管换药,时常调节华法林用药量。有时父亲告诉我,还是两周一次复查吧,知道他是怕我忙,又担心我花钱,可是我为了钟爱的父亲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百事孝为先,这一些我无怨无悔。

最后的弥留之际,我们日夜守在他床前,他担心出院后母亲一个人不能料理他的大小便,于是想到人家的轮椅有多好,我立刻去滨城给他买来了崭新的轮椅,很可惜的是只用了两次。最后一次住院身体已经相当消瘦,可谁也没想到,出院坚持了几天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交代,7月16下午2:50闭上了双眼,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是何等的难受,多么希望他再多活几年,因为这个家需要他啊。其实我知道,连大夫们都说,老爷子能坚持一年半时间,实在是创造了一个奇迹,我也知道,他其实也猜到了自己病情的严重性,只是从来没有告诉我们,难受的时候他一直弯着腰爬在床上,我知道他肯定非常痛苦,但是我们却实在无能为力,没法替他遭受这份罪。

老乡考虑的是金钱,可我在乎的是他的生命。


另一次善意的谎言就是关于棉花补贴款的事情

我记得第五次出院以后父亲在家疗养期间,有一天给我打电话,说党和政府为棉农补贴差价,除了正常发放的每亩地15元补贴之外,今年另外每亩棉花补贴240元钱。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我们家的11亩地由村里一位老乡承包,当时他和母亲还明确地告诉对方,让对方领取15元的棉花补贴,只收取了一年的承包费2000元,他还非常善良地让了对方100元钱。因为当初谁也不会想到今年因为棉花价格低政府如外会给棉农发放补贴款,而且钱还不少。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了解到,老乡已经在当天就把11亩地的补偿款2600多元领走了,所以心里觉得不舒服,有些太吃亏。于是跟党支部书记、村委主任说了此事,希望得到妥善的解决,他的要求并不高,提出只要对方给返还1000元就可以。村里其他村民因为承包方和土地所有人谁该领这个钱的事都打起仗来,个别村民还动了菜刀,住进了医院,也惊动了110出警协调。

父亲给我打电话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希望通过两委领导从中协调,让对方能给1000元补贴款。他跟我说起,村两委经过协调全村承包方与原户主之间采取AA制的办法,也就是每家各拿一半的钱,大部分都同意这个方案,因为事先谁也没想到天上真的会掉下馅饼来。可是后来村委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工作做过了,但是成效不行,对方坚决不同意退钱。他的意思是实在没办法,让作为长子的我做做父亲的工作,劝他放弃这个想法。主任是我自家的小叔,他很为难,这个我知道。可是这个口我怎么张,何况老父亲病得这么厉害,万一想不通,再加上思想负担,岂不是也增加病痛,那么我能忍心让老父亲受这样的委屈吗?

于是我只能再一次选择撒谎。就是先跟妻子商量,说了我的想法,她当即表示为了老父亲的健康考虑,这样做最妥当。于是我从工资卡里取了1000元钱,亲自送到小叔手中,告诉他尽快把钱转交父亲手中,就说是经过两委领导耐心说服教育,对方爽快地答应了老父亲的要求,并立马返还了1000元。我跟小叔说:“对方老乡考虑的更多的是钱,可是我更在乎的是父亲的性命啊,不能因为1000元的补贴款让老父亲受委屈,影响到身体就真麻烦了!作为儿子,我给父亲多少钱都是天经地义的。”小叔表示同意,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一幕。

我开车去滨州的路上父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小叔已经把“对方”给的1000元钱交给他了,让我放心。听得出来,当时他的心情非常好,可是父亲哪里知道这是儿子给的钱,对方根本就不认账。我当时说,那太好了,多亏了小叔他们帮忙,这下就可以放心了,不要再考虑这件事了,安心养病最重要。我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因为老父亲的心病我给解决了,老人很高兴。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在给父亲的“信”中,我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他,是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原谅。老百姓种地都不容易,上级来点补贴款是好事,可是飞来的横钱不好领啊!闹出了这么多事,邻里不和,大打出手。他种了一辈子地,辛辛苦苦把我们仨拉扯成人,太不容易了,所以他想要回1000元补贴款,实不为过,儿子理解。出于无奈,儿子撒谎了,请求原谅。我在料理完父亲的后事之后,才当着弟弟和弟媳们的面,把实情说出来,并告诉了母亲。

父亲走了之后,我把母亲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下。换了几样新家具,重新刮瓷、吊顶,因为我想把最好的留给母亲。请父亲放心,我会继续带头,作为老大,必须替他把母亲照顾的好好的。如今老母亲每天按时吃点降血压的药,除此之外,老太太身体很健康。我经常早上从学校回家看望母亲,餐厅里热腾腾的包子就成了母亲简单而又喜欢的早餐,我也能陪她多说说话,其实陪伴就是最好的孝顺。

两年前的“五一”我搬家去了滨州,有时会接母亲去小住,但她还是习惯农村的老院,也离不开每天能见面拉家常的左邻右舍,如今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老母亲都会在我即将或刚刚开车到家时,给我对象打一个电话,内容非常简单,就是问一下是否已经安全到家,然后把手机挂掉,我知道,这就是天底下最无私的母爱,我也成了老母亲最大的牵挂,我享受这份人间亲情,希望老母亲健康长寿。

我一直喜欢《父亲》这首歌,开车的时候也经常听一听,每次都是满眼流泪,知道不安全,但是我控制不住去想老爷子。父爱如山,而如今都成了奢望和回忆;感谢父亲,给了我生命和生活;两次善意的谎言,让我们延续了父亲最后的人生之路,使我们整个家庭更懂得亲情的重要,生命的可贵。

(作者:赵长征,滨城区秦皇台中心学校。)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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