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美文推荐（六）｜在人间（组诗）

在人间（组诗）

牟海静

马

山麓的槐树林里，有一匹白马的草原

它每天跑啊，跑啊，扬起四蹄向天嘶鸣

无论怎样，都跑不出宿命的同心圆

上弦月又一次从山那边升起

清风抚摸白马的喘息，它渐渐安静下来

躁动了一天的肢体和意识，逐渐止息，放空

它的身体似乎被嵌入了某种酥软的成分

倏地，它的肋下一阵快意的疼痛

它长出了翅膀！

它飞起来了！朝着星星的方向

带着你五彩斑斓的企愿，飞奔吧

翻山越岭，过江跨河，天空多么辽阔

当熹微的晨光穿过槐林，落到灌木丛

发出惊心的脆响。我看到一匹白马

静默着，像在怀想，又像是认命

即使离开了这方寸之地，又怎能跑出时间的定律

越来越浓的朝霞

细数着它低垂的睫毛

身边，是那根比铁还硬的面无表情的拴马桩

歌舞升平 

我反复吟唱着，企图在一首凄婉的歌曲里

安放焦灼的渴念和曾经的期盼

日子愈发空虚，心塞得满满的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

红颜老于柴米油盐

粉红色的花瓣载着粉红色的回忆

飞越田畴、沟渠和袅袅炊烟

 

 公园里飞旋的舞步，把春天的乍暖还寒

驱赶到几丈以外，软绵绵的歌托着浓浓的情

捧给褪色的花瓣

长发一甩，腰肢扭动，仿佛回到从前

 

空洞的音乐盛不下光阴里的寂寞

攥紧一绺清风，山间明月和林中溪水

沁入花蕊颤动的回音

在人间

在这茂盛的人间

我拒绝色眯眯的微笑

黏糊糊的问候

路遇我挪不动的脚步

擦肩而过又频频回首的三七分头

我拒绝虚拟的咖啡

暧昧的表情符号

来历不明的链接

甚至假意或真心的红包

在这荒芜的人间

无垠的空旷里

我蜷缩在一个人人看得见又看不见的角落里

从一头老牛的身体里挤出过去的时间

思绪飞出千里万里

农耕牧场山峦树林溪水

乳白的绸缎一样的理想无处安放

晨光挪进窗户

鸟鸣渐渐清晰

我看见没有一丝云的天空越来越蓝

我听见邻家的防盗门震响狭长的楼道

有人去晨跑了，有人去买早餐

这人间，秩序井然

这人间，各种聒噪横飞竖躺

比惊蛰后的虫子们兴致更高

我失语愈甚

逐渐沉默成一头牛，一棵草，一湾月光

造访者

 

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你会出现在我的家乡

迫切地张望在胡同口

 

那么多人曾对我提起你的大名

一只没飞出过村边树林的小鸟

好像注定会投怀送抱，以便翱翔浩渺的天空

 

当我从你乔装改扮的笑脸里捕获

腐臭的庸俗和来自京城的不可一世

小鸟随地啄一粒沙子

就能击碎满世界乱跑的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