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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美文推荐(十二)|汀罗,我想和你来一次交谈

发布时间:2018-09-06 15:54:51    作者:王锋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汀罗,我想和你来一次交谈

王锋


“汀罗”二字,像叮当响的两粒水珠,晶莹剔透地闪着光亮,听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曾和你有过一面之缘,是在今年夏天一个流火的日子,虽是急急匆匆的掠过,却已惊艳于你的处处波光、满目翠绿。大片大片的棉田玉米地,无尽延伸,与天接壤,如同你穿着绫罗的衣裳,长袖舞风!而那随处可见、随性儿生长的芦苇,又显出了你的纯真、质朴与野气。

芦苇,是满世界乱跑的顽皮孩子。从“蒹葭苍苍”中穿越而来,按说该古老得白须飘飘了,可每当春风吹起,你就地打个滚儿,便又是青翠勃发小少年。沿着“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跌宕路途,你策鞭5464公里,一路高歌东进,葳蕤、尊贵、婀娜、匍匐,都化作你的姿态。终于,似乎全世界的芦苇都应约来到渤海湾集结站立,把地图上的黄河入海口涂抹成“火苗红”,那火苗红代表的是每年新增土地数万亩,是浩瀚磅礴的芦荡湿地。

汀罗镇,就是从这“火苗红”中蝶变而来,历经无数水患灾难,沧海终于变桑田......坚强的芦苇柔软的芦苇亲亲的芦苇,你曾经在这块土地上见证过什么?汀罗啊,单单和你打个照面还不够,我好想走进你的乡村深处,和你静静地来一次交谈。

从网上搜索利津县汀罗镇的村庄名称,有73个,约20个村名后面带着“屋子”“园子”“滩”啊“灶”的。有个村名叫“割草窝”,呵呵,似乎闻到了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就它吧!8月25日,周六,我约上郝大姐夫妇俩,直奔割草窝村。

郝大姐两口是退休干部,平时在北京带孙女,偶尔回来住几天,还陪我下乡采风,难得的是他们兴致很高,这使我们的行程无比愉快!

郝大姐的童年时代就在汀罗镇的邻乡六合乡度过,住姥娘家,隔三差五还会到汀罗镇走亲戚,这一方土地,她熟悉得很。从滨州到割草窝村,总共一个多小时车程,黄河、利津、乡情、记忆 ......说不完的话题载满路途。

黄河。

据记载,黄河自古以来就像一条桀骜不驯的巨龙,在下游区域,大致以孟津(居黄河中下游交界处,属洛阳市辖县)为顶点,在北抵天津、南界淮河的这样一个大三角地带,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地大循环摆动。从公元前602年至1938年间,共决口1590次,较大的改道26次。每次决口,“膏腴之地,均被沙压,村庄庐舍,荡然无存”,灾民处高地,搭盖窝棚,暂为栖息。土地多被沙化、碱化,旱灾、水灾频仍,百姓饱受黄患带来的深重灾难。

利津的自身命运一直和黄河紧紧相连。从金代所置铁门关(遗址在汀罗镇前关村。集海关、河关、盐关、税关于一体)足可看出,历史上此处曾一度是物阜民丰的东方沃土,百姓除了耕耘桑麻,还依靠用之不竭的浩瀚海水,煮海制盐。盐场曾多达四百余个,盐坨堆积像一座座小山,清澈幽深的大清河上,运盐的船只来来往往如穿梭,那时的大清河被人们称为“盐河”,正是:“此地由来似都会,千村河润泽斯民”。

然而,1855年(咸丰五年),利津的命运被彻底改写了,黄河从河南铜瓦厢决口改道,汹涌的黄河水向北肆虐夺大清河入海,河沙淤积抬升河面,黄河成了势若建瓴的悬河。1886年,威震四方的铁门关被淤没,盐场被吞噬。之后,黄河决口泛滥就如“家常便饭”,黄泛区人民的灾难连绵不断。利津一带的人民,在艰难中谋求生计。

如今,黄河静静地向东流淌,润泽大地,安澜入海。然而,黄河下游两岸的人们对过往岁月的回忆,却是那么沉重,那么复杂。那种特殊境遇中激发出的坚强斗志、生存技能和人文精神,乃是一种最宝贵的财富。

郝大姐记忆深刻的是小时候茅草根、苇根、黄荇菜、附子根等都是常吃的食物。苇根嫩的炒着吃,老的晒干后在碾上轧,能磨出不少面粉,都用来充饥。地里长的带点甜味的就是美食。大姐笑着讲故事:那时农历六月,“地枣”熟了,是一种黄豆粒大小的野果果,酸酸甜甜,好吃,就是吃了好出大动静。有时老师会在班上“生气”地吆喝:“谁又吃地枣了,这么臭!”

“我小时候要过饭呀!”大姐说。我很惊讶。大姐说,大约1963年吧,附近有的村庄闹灾厉害,政府就把“断顿”了的群众,分派到条件还好些的各家各户,拉扯着他们度过灾荒。大姐家被安排了三人,是一个老太太和儿媳、孙子,他们的吃穿住得全部管起来,这一住就是几个月。原本刚能吃上饭的五口之家,一下子添了三张嘴,可就玩不转了。无奈之下,当时十来岁的大姐就被母亲赶着挎上筐子去找吃的。曾经去过一个村里,大狗一叫,吓得一直跑出村外。后来学“鬼”了,去挖河工地上要。出夫的都是当地人,自然对“要饭的小姑娘”格外同情,一般都会掰下干粮的三分之一递给她。

“混穷的时候,就是人帮人、亲帮亲、穷帮穷啊,就这样从艰难困苦中走出来。”大姐感慨地说。大姐曾是我的领导,她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只要是好事就猛做、能帮人处就帮人啊”。我想大姐这种特别的善良和热心肠,是从小养成的吧。  

在导航引领下,车子停在了割草窝村。见到一位老人在空闲院子里翻地,院子木门柴扉,三五株果树挂满果实,枣子已现红晕,柿子湛青,正可劲儿长个。一小片胡萝卜,缨子发黄,像在告诉人们收获的季节到了。

老人名叫李吉良,78岁,身板硬朗,利利落落。他放下手中的镢头,陪我们移步到东墙根下阴凉地里。这时又凑来几位老人,其中一位叫刘泽民,74岁,方正脸膛,热情慈祥。我们坐着马扎,聊起了家常。谈话得知,早前“大队”时期,李吉良曾任大队长,刘泽民任大队会计,他们对村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汀罗镇割草窝村,有“起蓜子”的传统。

割草窝村位于汀罗镇政府南面5公里处,全村578人,耕地4700亩,是个植棉大村。村里有26个池塘,每个四五亩大,主要养虾。村名、村史的由来,体现了当地很多村子的特点:垦荒、移民、渐成村落。1889年,黄河在韩家垣子(利津村名)决口,淤出一些地来,草原长势茂盛,王庄东北七龙河(利津地名)人郭守奎一家最先搬来定居。他把住处选在草洼子里,先搭窝棚后盖屋。年岁久了,郭家草洼子演变成郭草窝。郭守奎定居后,随后搬来崔、杨 、薄、张姓12户,后又来了承包地户10来户。1926年7月,黄河决口鲍王庄(利津村名)被淹,县长出榜安民,凡该庄兄弟二人以上的户,必须迁出一户到郭草窝定居,一次性安置了近20户。这样渐渐形成了村落。村民以农业为主,编制蓜子、囤子为副。因“郭”与“割” 谐音,村名于1935年改成了割草窝村。

割草窝村历史文化展示馆。

热情的李吉良、刘泽民两位老人,打电话把在外面忙碌的村支书杨德民叫回来,打开“割草窝村历史文化展示馆”让我们参观。展示馆影壁墙上,写有“记住乡愁 留住乡情”八个大字。馆内整齐完好地展示着蓜子(草编的锅盖)、囤子、苇帘,还有村民的剪纸作品、威风锣鼓道具等。

这是草编锅盖,黄河三角洲平原上多见的物品。名称:“蓜(pei)子”

盛干粮用的“囤子”。

早的时候在汀罗有个顺口溜:“割草窝起蓜子(编锅盖),张家嘴敲梆子(卖豆腐),陈家屋子拐筐子(要饭)......”可见割草窝村的草编颇有名气。杨德民从1997年任村支书至今,他介绍,上世纪80年代以前,村里家家户户编篮子筐子、起蓜子,一人一天也就是编一个,挣几毛钱。蓜子用料是芦苇和高粱秸秆。现在村里只有七八个老人在编,编一个能挣100多元。用蓜子蒸馒头,不起“汗水”,是“原生态”的味道,有很多人喜欢。不久前,淄博一家馒头企业到割草窝村订购30个蓜子、30个囤子,但没有现货,只能等到秋天再来。8月24日,割草窝村刚刚带着30多件草编作品,到县里参加“文化产业展览”。 村里还有个苇板厂,农历十月,收购苇子百万斤,忙的时候有七八个工人干活。机器打成的苇板,结实,厚重,用来盖房,冬暖夏凉。不过随着城镇化的推进,苇板明显地用得少了。

杨书记介绍,割草窝村在汀罗镇原来是个落后村,现在成上游村了,柏油路、天然气实现了户户通。离开时,我们一遍遍回望绿树掩映中红瓦白墙的割草窝村,它让我们心生眷恋。 

临近中午转上回程,导航到“陈家屋子村”。短短的逗留,了解到该村是在120多年前,有陈氏两兄弟从陕西来此驻扎,之后族人亲戚越聚越多,渐渐成了村。这个村655口人,一直穷得有名,2014年是省定贫困村。但近四年来,该村成了“党建强村、产业富村”的典型。这个村有养殖水面1000余亩,池塘100多个,主要养殖南美对虾、罗非鱼等,人均收入达到了一万八千元。

从车窗往外看,汀罗这片退海之地上,各种植物都在泼泼辣辣地生长。村庄名字带着土气,但也透着不尽的亲切。一座座村庄,正在乡村振兴的康庄大道上前进。这里有一丛丛、一片片的芦苇,更有“只要是好事就猛做”的火热心肠的女人们,和喝得下烈酒、扛得住苦难的铁汉子们。苦水浸泡过的日子,过后格外甜美。汀罗人的表情,透着沉静和安宁 。

车载音响响起了郭峰的歌曲,是那首《心会跟爱一起走》:“桑田都变成沧海,谁来成全爱  .....”

哦,汀罗镇,我想和你交谈,没完没了地交谈。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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