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三十一）|无花果

无花果

             盖建红

我家老屋的西窗下，有一棵无花果树。这是我家唯一的一棵果树，因为，大姐喜欢吃无花果。

每到无花果成熟的季节，是大姐最高兴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大姐做完自己的家务，来到娘家，帮娘洗洗刷刷之后，大姐便站在屋门口，瞅树上的无花果。瞅见哪颗无花果熟透了，便去摘那颗吃。吃得满手满嘴都是红红黄黄的汁液，边吃边笑，笑得像个孩子。每到这时，娘总是笑，笑得脸上的皱纹也平整了许多，边笑边骂：“这闺女，真馋！”

骂归骂，大姐不来的时候，娘有空也瞅无花果，瞅见哪颗熟了，便摘下那颗，放在碗里。娘照例是不吃的。她说她不爱吃无花果。或许是娘疼大闺女，别的姐妹想吃，娘便说：“少吃个，给你大姐留着，你姐爱吃”。

2000年，娘家盖了新屋。原来的旧院子全平了。娘院里的树都没了。但，娘把那棵无花果树移了过来，还是栽在西窗下，因为，大姐喜欢吃无花果。

或许是移栽的原因，这一年，无花果树长得稀稀疏疏的，该结果的季节没有结果。这些日子，大姐做完自己的家务，来到娘的家。帮娘洗洗刷刷之后，大姐还是站在门口瞅，但，一个果子也没有。大姐便像少了点什么。娘不说什么，只是更勤的给树浇水，施肥。

这一年，大姐得了乳腺癌，住了院，做了手术，又出了院。娘的眼泪流了又流，头发白了许多，像染上了一层霜。大姐倒像没事似的，该说则说，该笑则笑，该干活就干活。只是，来娘家的次数更多了。

第二年，无花果长势很好，大姐和娘欢喜得像拣了大元宝。无花果成熟的季节，树上结了大大小小的果子。大姐又像以前那样，帮娘干完家务后，站在门口瞅无花果，瞅见哪颗无花果熟透了，便去摘那颗吃，吃得满手满嘴都是红红黄黄的汁液，边吃边笑，笑得像个孩子。娘见了，还是笑，边笑边说：“这闺女，真馋！” 说归说，娘只要有空，便站在门口瞅无花果，哪颗熟了摘那颗，放在碗里，娘照例是不吃的，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别人想吃，娘便说，“你们别吃了，留给你姐，你姐爱吃。”可能怕别人不好意思，便再补一句“无花果治你姐的病“。   

第三年，无花果结得更多。大姐说，她吃了一百多颗。我们没吃，我们也便不数，也不知道无花果结了130颗，抑或是120颗了。

新屋盖成的第三年春节，大姐的病犯了。年初九住了院，娘的心像被吊了起来，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元宵节刚过，大姐便随风飘去了。娘并没有哭天抢地，她镇镇静静地送走了大姐，然后大病一场，头发全白了，然后又打起精神替大姐照顾就要高考的孩子。夏天到了，无花果树上结了大大小小的果子，怕有150颗。眼看就要熟了，娘却叫人把树砍了。娘说：树太大，挡住了窗户，屋里不亮堂。

我再回家时，便再也看不见那棵无花果树了。

作者简介：盖建红，中学教师，滨州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