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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四十九)|一枚奖章

发布时间:2019-04-07 14:19:00    作者:季翠萍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一枚奖章

季翠萍

1979年春天的一天,三姥爷接了一个电话,说要他到县里去一趟。三姥爷一家人都有点莫名其妙,县里没有亲戚,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惊动县里啊?怀着疑惑的心情,三姥爷到了县里,受到县委武装部的接待。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听到的竟是我的二舅牺牲的消息,三姥爷感到天旋地转,犹如万箭穿心一般。领导们安慰他,告诉他我二舅牺牲的情况,说我二舅作战很勇敢,荣立了二等功。三姥爷也没听清楚。领导捧出一身军装交给他,军装上放着一枚奖章。三姥爷接过军装,才像缓过神来,不禁留下眼泪,哭出声来。县里派了辆吉普车,把三姥爷和二舅的军装和奖章送了回来。

一进村,村里的人们看到来了吉普车,像预料到有什么大事,就看着吉普车往谁家去。小孩们看到来了吉普车,感到很新鲜,跟在后面追着看。我那时九岁(我从小在姥娘家长大),也跟在小伙伴后面一块追着看热闹。车开到我三姥爷家的胡同口就停下了,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位穿军装的人。我的好朋友玲子眼尖,说:“快看,车里那不是你三姥爷吗?”我一看,真是三姥爷。玲子说:“快去给你三姥娘报信。”我赶快跑到三姥娘家,刚进家门,却发现家里已经有很多人,有我的姥爷、姥娘们,还有舅和姨们。他们有的在啜泣,有的憋着不让泪水留下来。再看三姥娘瘫在椅子上,另一位姥娘在给她掐人中。我姨在旁边边哭边说:“娘,你醒醒啊。”原来,三姥娘听到噩耗一下昏厥了过去。在大家一阵忙乱下,三姥娘长长地哭出一声来。当队长的栓子姥爷说:“大家先别哭,先把孩子迎家来!”在大家的劝说和搀扶下,三姥娘向着胡同口的吉普车走去。

三姥爷捧着二舅的军装,在县领导的搀扶下下车了。三姥娘从三姥爷手中接过军装,像接过婴儿一样抱在怀里,眼泪直流,说:“孩子,你回来了,跟娘回家吧!”大家都流着泪,姥娘和姨们都忍不住哭出来,嘴里都念叨着说:“孩子,回家吧!”

家里已经搭好了灵床,铺上了新的被褥。三姥娘把军装慢慢地、轻轻地放到灵床上,像放下刚刚熟睡的婴儿。然后,村里的红白事的大人们来了,让先给二舅叫魂。二舅只有十九岁,还没结婚,没有儿女,就让大舅给兄弟叫魂。大舅站在一把椅子上,向着二舅浴血奋战的南方,祖国边疆的方向,大喊三遍:“兄弟,回家吧,回家吃饭了!”其他人也跟着呼唤着他的名字,期待他的灵魂回到家乡,回到亲人的身旁。

叫过魂之后,大家放声大哭。我三姥娘哭得又几次差点昏厥过去。大家都边哭边劝,三姥娘才慢慢止住哭声。主事的大人们开始安排使用人(村里红白事帮忙的人)叫亲戚,刨坟坑,从简办理丧事。

家里主要的亲戚都来了,人们把奖章留下了,把军装放进骨灰盒里。骨灰盒放在桌子上,由几个人抬着向村北的墓地走去。家人们边走边哭,母亲和姨搀着三姥娘,据母亲说,三姥娘的眼泪似乎已经哭干了,呆呆的,腿上已没有了力气,完全靠搀扶着往前走。我已不忍心再写那撕心裂肺的场面。在路上,村里的人都来祭拜,都以村里出了这样的烈士为荣。

等埋葬了二舅,三姥娘的身体更虚弱了,脑子有些糊里糊涂。后来经过吃药、调养,身体逐渐好点了。她把奖章用红绸包起来,放进箱子里。三姥娘一家得到了国家的照顾,过年时,村里敲锣打鼓给他家挂上“光荣之家”的牌子,给他家送春联和抚恤金。而三姥娘则把用红绸包裹的奖章,从箱子里拿出来,悬挂在堂屋的家堂上。大舅领着孩子们祭拜,说:“兄弟,过年了,回家吃饭吧!”

四十年过去了,二舅的鲜血早已渗入了雷区的泥土,不知有没有染红一滴水、一方土,或长出一株木棉。二舅残存的尸骨不知葬在哪里,是前沿阵地,还是某一处烈士陵园,墓碑上有没有二舅的名字,都不得而知。但我相信: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

毛泽东主席曾在彭德怀司令员要求把毛岸英的遗体送回中国的电报上亲笔批示: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让我们的英雄在异国他乡安息吧,他们的鲜血和尸骨早已融入了用生命保卫的土地,融入土地的还有一个个军旗红的灵魂!

作者简介:季翠萍,女,70后,山东省滨州市惠民县人,教师,滨州市作协会员。诗文见《大平原》《泊烟渚》《山东诗歌》《黄河情文苑》。诗文观:真性情见真善美。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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