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五十一)|一块荒地
一块荒地
王中春
二旦门前有一块荒地,若干年了。原先二旦一直在外打工,根本无暇顾及。可是前几年二旦突然得了一场病,落下个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的,便无法再外出打工了。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一日,二旦的妻子梅就对二旦说:“现在你的身体也康复得差不多了,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买上几十只小鸡养着,到秋后下了蛋,兴许能补贴家用。”二旦想想也是,眼下自己又不能去挣钱了,还得天天吃药,虽然儿子儿媳很孝顺,但毕竟是农村人,又没手艺,收入也有限,于是就同意了。
隔日,梅就买回来30只小鸡。二旦很喜欢,每天与梅精心呵护,喂米,饮水,打扫鸡粪。小鸡长得很快,转眼就能去门外觅食了。二旦瞅着,心里美滋滋的。
一日黄昏,二旦看着小鸡宿窝时,突然觉得这鸡好像少了几只,一数,还真少了几只。二旦就慌忙跟梅说了。说:“这鸡不对,少了3只。”
梅不相信,就一只一只地数,结果真的少了3只。梅和二旦就家里家外地找,月上柳梢了,也没找着。梅就纳闷了,说:“也许是被猫叼去吃了。”
二旦摇头,说:“不可能,我在门外守了一天了,从没见有猫有狗的来过。”
梅见二旦焦急不安的样子,便安慰道:“算了,不就3只小鸡吗?明天你注意点就是了。”
果然,第二天二旦就费上了心神,自早晨把鸡从鸡窝里放出来,直至上午,二旦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鸡后边,全神贯注地瞅着。吃早饭的时候梅让他回家吃饭他也不肯,硬是让梅给他拿出一个馍来,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气很好,小鸡们就在那块荒地边怡然自得地啄虫,觅食儿。时令已是麦黄时节,天很热,二旦脸上的汗水如蚯蚓般不停地蠕动着。二旦口渴极了。可是当他刚要转身回家去喝水时,突然,他听到草丛里有动静,接着边上的那只小白鸡不见了。二旦慌忙赶过去,用手中的小木棍一扒拉,猛然看见草丛里有一条小花蛇正吞噬着那只小白鸡。二旦明白了。忙喊来梅。不过,夫妻二人并没有将蛇打死,而是找来一个小筐,将蛇弄于筐内,提出去老远,放走了。
自此,二旦就有了一个想法,他决定将这块荒地开垦出来。
冬天,草干枯了,二旦就用镰刀将草割拢成堆,然后,用火点燃了。一有空闲,就用小镢一点一点地开垦。有时梅也来帮忙,两人倒是有说有笑的,日子过得既浪漫又温馨。
转过年去,春天到了,二旦就在开垦出来的地里打起畦子,种上了地蛋、韭菜、豆角啥的,也很快发芽、破土、生长……每每走出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油油生机盎然的景象,二旦开心极了。
可是,等到蔬菜收获的季节,梅却开始犯愁了。因为二旦种的菜品种很多,吃又吃不了,卖又卖不着,这可咋办呢?正当梅忧心忡忡的时候,二旦却说:“吃不了,你不会左邻右舍的分分。”
梅吃了一惊:“给左邻右舍分?”
“啊。免得腐烂瞎了,怪可惜的。”
梅心疼,一时转不过弯来。
二旦又笑笑说:“远亲不如近邻嘛,瞎了扔了,还不如送个人情哩!”
梅无奈,只好按二旦说的,一户一兜,挨家分。地蛋刨了,分地蛋;韭菜割了,分韭菜;豆角摘了,分豆角……左邻右舍每次接过梅送来的菜,都很感激,个个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茶余饭后,左邻右舍又总爱凑在一起,纷纷说起二旦与梅的种种好来,都说梅和二旦心地善良,啥事不忘大家,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二旦感到很幸福。
之后,不管二旦家有什么活,左邻右舍也会主动来帮忙儿,一时间邻里关系显得十分跟融洽。
后来,他的东邻侯二就说:“二旦哥,你咋不将这块荒地一回开出来呢?再说你腿脚不利索,多种点菜,吃不了,可以去市场上卖。反正你种的菜是有机蔬菜,不打药不使化肥,保准能卖个好价钱。”
二旦就笑,憨憨地笑。笑毕,问:“能行?”
侯二说:“行。保准行!”
于是二旦就又扛出镢将四周的荒地也开垦了出来。这样一来,地就显得大了,二旦一步量,足足有三分地,二旦笑了。
二旦又栽上了茄子、辣椒、西红柿……
菜多了,二旦反倒不再让梅挨家挨户的分送了,而是用一辆汽油三轮车直接拉进了菜市场。
这时,左邻右舍又开始议论。有的说梅黑,有的说二旦小气,还有的干脆大骂二旦两口子不是人,每天拉出那么多菜去,也不舍得分送给大伙一点,地又不是他家的,真自私!
渐渐地,二旦就觉着左邻右舍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了,有时有的人还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二旦的心里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同时,二旦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天傍晚,村主任急急火火地进了他的家。一进门就嚷:“二旦呀二旦,你不好好养你的病,干嘛非开这块荒地不可呢?这下好了吧,有人羡慕了,眼馋了,非要村里收上来,租你开的这块地!”
二旦吃了一惊,说:“这不行,我不租。”
村主任说:“不是你租不租的问题,而是村里要收回你这块地,因为你开垦的这块地是属于村里的集体财产,村里有权收回。”
二旦默然。
二旦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块地已经荒芜多年了,从来无人问津,可自己刚刚开垦出来咋就有人眼红了呢?
二旦木然呆滞地立在地边,望着满架的黄瓜豆角还有馒头般大的西红柿,不禁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作者简介:王中春,男,1965年生,滨州市邹平市西董街道丁家村人。1997年8月结业于《河北当代文学函授学院》,1997年3月在《当代小说》发表处女作,2002年加入滨州市作家协会。至今已在《梧桐文学》、《石家庄日报》、《渤海晨刊》、《滨洲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其中,《父老乡亲》和《县长的眼睛》分别在《跨世纪》和《三峡文学》上荣获2001年度全国文学作品大奖赛佳作奖。2009年曾有多篇作品被邹平电视台(《邹平发现》栏目)改编成电视剧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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