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媒平台

大平原(五十二)|老胡同

发布时间:2019-04-17 17:12:36    作者:王晓平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老胡同

王晓平

谷雨时节,天下起了雪。

踩着泥泞的路面,我们一家人回老家看望刚动完手术的大伯。

车子在试探性地找寻了几个路口之后,终于选择了从我老家胡同口经过。庄里的路是土路,一下雨雪,就变得泥泞不堪。车子在歪歪扭扭中停下。

“到了。”姐说。“这是哪?”记性不好,脑子又缺少定位装置的我,面对经过十五年变迁,已面目全非的老胡同,有的竟是太多的陌生与苍凉。“在这停会吧!”我让姐把车子停在胡同南口,仔细打量这条南北走向,长六七十米,宽三四米,共住8户人家(我家就在老胡同最北头东侧)的老胡同,找寻着童年、少年在这里留下的粗浅记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村电视还比较少。黑天,胡同周边的邻居,大约有二三十口人,就自带座位凑到我家的院子里看那台12英寸的“双喜牌”黑白电视。当时,演的动画片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黑猫警长》《花仙子》《白雪公主》,电视连续剧有《血疑》《萍踪侠影》等。

农闲时,做好晚饭,大伙都习惯性地端着碗站在自家门口,吆喝一声,各家陆续登场,接下来一边吃一边聊,聊得起劲就围成一伙,继续说得那个起劲。如果有可口的饭菜,索性“炫耀”一下,给这个尝尝,给那个拨到碗里些,不分你我。那时,老胡同就像一个没有围墙的大家庭,呼吸着共同的空气,融通着最朴质的情感。

目光定格在“家”门口的方向,面对生我养我的几间小屋,陈旧的木门,片片思绪忍不住纷沓而至:出生未满月,奶奶和爸爸就瞒着娘把我送人,最终娘以终身的病痛为代价,换回了我在这个家的落脚之地;每天放学后,我踩着条山几,用双手努力地够屋梁上的干粮筐,然后胡乱摸着一块,不管是麻花还是窝头,揣进怀里就往外跑,再然后是奶奶踮着三寸小脚一边撵一边骂:“小王八羔子,又偷东西吃。”

爹娘每次上坡干活,我都会哭喊着拉住自行车让他们带我一块去,然后爸爸会怒不可遏地回头抓住我,把头往他腋下一按,拧着屁股从胡同中间打到胡同南头,最后在我不屈不挠的顽强抵抗中,把我扔上车子前梁,带到河沟里洗洗脸,再买几个肉包子,允许我陪他们在庄稼地里疯玩上大半天;每逢过年,我和姐每人端着一盘水饺,给三个大伯家送年饭。因为都怵头去三伯家(他家条件最好,我和姐都有自卑感),所以在抓阄决定我去后,一出门,我便把一盘饺子放在大门口,然后一溜烟地跑出老胡同,再然后就是趴在墙角一头,直到瞅着姐无奈地端起盘子往三伯家走去。

记得,一个酷暑的夏日,我的疝气病发作,奶奶把我扔进正在院子曝晒的豆秸秆里,任凭我在硬如针扎的豆秸里疼得打滚;记得,奶奶偏瘫在炕上躺了五年,娘犯病犯得厉害,我跟姐又小,爸爸就搬了椅子睡在奶奶跟娘两屋之间的屋檐下,夜里哪边有动静就到哪屋去;记得,奶奶出殡时,送丧的队伍从家里的院子排到了胡同的两头,奶奶盖棺入土,二姑和娘也因悲伤过度,先后被抬进了里屋,打起了吊瓶;还记得,七八岁开始,我和姐放学后就围着灶廓忙着做饭,抱着扫帚打扫院落,然后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相互依偎着,数着天上的星星,等着盼着爸娘上坡回家……

老胡同承载了我小时候太多的欢声笑语,也留下了我太多的泪水心酸。奶奶重男轻女的嫌弃,让我能从容接受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爸爸愤怒的巴掌,炼就了我不屈不挠、越挫越勇的坚韧与坚强;娘委屈的隐忍,激发了我豪情仗义的勇气与强烈的保护欲;姐姐细微的照顾,让我懂得了对给予的回报与感恩;邻里的和睦融洽,更教会了我处世的宽容与豁达……

如今,离开这里已经十五年多。当时感觉又长又宽的老胡同今天看来又窄又短,似垂暮老人,所有的苍翠仿佛一夜之间变成荒凉。我家的老宅子卖给了东邻居李大爷,剩下的七户,有五户搬走,其中石叔当了官在县城买了房子、霍叔的孩子考上了博士安家德州、石大爷搬到了街里、孙大爷和李叔都在村南批了新的宅基地盖了楼,如今还剩下两户在老胡同坚守,且已都是年过六、七旬的老人。

昨日繁华尽逝,今日音容犹在。很多时候,我也只是梦回老家。低矮的泥土屋,坑洼的胡同路,仍是梦境中最标志的建筑物。那一个个如慢镜头在老胡同上演的人或事,让我疑惑,自己为何会飘落到此,又有着怎样的前尘后世?

梦醒后,只念到:万发缘生,皆系缘分!转身,上车。

一笑一念,注定了彼此的一生。

作者简介:王晓平,山东省邹平市财政局。

责任编辑:杨孟子

    热门评论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