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六十二）|父亲与皮皮

父亲与皮皮

王英珍

以前，对于狗猫这样类似的小动物，我家从来不养，母亲说他们身上有跳骚，或者说：人都养不活，还养啥狗猫的。

十八年前走路还跌跌撞撞的你以家庭成员的身份加入了大姐的家庭，小主人给你取名皮皮，可爱、活泼、萌萌的狮子狗，长不大，但机灵活泼，大家都喜欢你的样子。小主人（大姐的儿子）放学回家你是他唯一的逗客，只要有食物在手你会听从他所有的指挥，跳起来翻个滚儿或小主人手把手教你做个体操练个瑜伽，劈个叉，然后安静地等待主人的奖赏，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快乐和期待。

大姐家是做农机配件生意的。一根电线、一个螺丝帽、一个烂电瓶……都是你的玩具，你会摆弄半天，进进退退，躲躲闪闪，玩的很专心。如果有人来买东西，你会放下手里任何玩具，聚精会神地“汪汪汪汪”不停，直到大姐或姐夫出现在柜台前你才重新逗你的玩具。此时就像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任务洋洋自得。因为有你的存在，大姐中午可以放心地休息，姐夫也不用时刻盯着货架，悠闲自得地上网或聊天。你的饭食也不错，火腿肠，各种肉类是主食，馒头少许。时间不长，你瘦弱的身体变成了“肉墩墩”，一身黄的耀眼、发亮、浓密的毛显示着这个家庭的幸福与和谐，让左邻右舍既喜欢又羡慕嫉妒恨，就这样在这个家里你安心快乐地度过了你的童年、少年、青年。

好景不长，大姐在一次简单的妇科手术中因为主刀医生的疏忽从而导致了严重的肠漏，迫不及待地从济南转院南京治疗，姐夫无暇顾及家里的店铺和你，干脆店铺关门，为了方便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父亲果断把你带到了家里，于是，你的新家和命运也跟着迁移了过来。

我的家西墙角有颗枣树，父亲用链子的一头栓在枣树上，另一头栓在你脖子上，再用枯草放在编织袋里缝了一个床垫。皮皮，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家了。你每天蹲在柔软的床垫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看着从门前路过的人们，偶尔会“汪汪”两声。如果陌生人来家里，你会“汪汪地”及时告诉家里人。

可能是你当“大哥”的缘故，你和院子里的那几只鸡相处的特别融洽，父亲给你的饭食经常被那几只鸡掠去，你却开心地看着它们狼吞虎咽，没有一点阻止，这下可气坏了在一旁的父亲。父亲大喊一声，那几只鸡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有你的存在，家里多了些许生机。其实，我真正认识你是在搬来之后，我每次回家，你远远地摇摇尾巴，点点头，从不大声叫，只是高兴地拉着链子转来转去。

皮皮，自从你来到这个新家，伙食没你那个原来的家丰盛了，但你光滑的毛肥肥的身体依然没有改变.吃完饭父亲边用菜水给你泡馒头，一边说：“咱家可没那些火腿肠给狗吃，还吃肉，浪费，一顿不吃，时间长了饿了啥也吃。” “那给它点骨头吃吧”我顺手从桌子上拿了块骨头。父亲说：“最多一块，多了皮皮咽不下，扎破喉咙或扎到肠子就不好了。” “奥，原来父亲也是爱你的，就像父爱和母爱那样性质不一样罢了。每次我都想凑近你，和你对面聊天，感谢你陪伴孤独的父亲、年老的母亲，你乌黑的大眼睛也充满期待。可父亲常说“别靠近它，防止它咬人。”我竟真地靠近了，胖胖的身体，发亮的毛摸上去特别舒服，此时的你显得特别安静，没有一点要攻击的架势。

大姐病愈以后一家人都搬到了县城居住，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来车往，当然也没有了你的住所，所以你还得待在父亲家，大姐一家人每次回家，先看看她的皮皮，陪伴了她们一家十几年的伴侣，这时的皮皮更是浮躁不安，它知道，真正的主人就在眼前，小主人会挠挠你的脖子，你也会在主人身上蹭蹭那光滑的羽毛，或许动物对主人的亲近，是人类无法体会的。

你的好习惯很多，比如它从不吃老鼠，父亲说一只老鼠它叼上一上午，把老鼠玩的奄奄一息，也会放在嘴里叼着。晚上吃完饭，父亲都会腾出时间牵着你出去溜溜，沿着乡村街道，你紧跟在父亲身后不紧不慢，无论大小便都不在路中央、路边或者树根下。你的床垫周围从没有大小便的痕迹。再贪食的食物，吃饱了多一口也不吃……

这次回家没看到你的身影，也没听到“汪汪”声，我问母亲皮皮呢？”“皮皮被你爹关到西屋里了，好久不吃饭了。”我慌忙跑去看它，推开西屋的门，你无力地躺在地上，头重重地挨着地面，比以前瘦了很多，身上光滑的黄色的毛也变成了稀稀疏疏的灰色，一种伤感涌上心头，我凑近看它的眼睛，依然光亮和亲切，你看到我来了，用力叫着，那声音又尖又细，似乎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蹲在它跟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它：“皮皮，一个月不见，你咋变成这样了，你洪亮的声音哪去了？”它后踢翘着，肚子随着呼吸明显的一起一伏，它的每一次叫声都是那么吃力，张着嘴，浑身颤抖着，就像母亲说的“没有了狗样了。”似乎向我告别，又像是完成它最后的职责。

我实在不忍心看它，关门而去，回到屋里，父亲说:“狗有二十多天不吃东西了，也没生病，老了，十八年了，一般狗才活十年左右，每天提起它的脑袋给它用针管打在嘴里点水，维持着生命。”“都没狗样了，扔了算了。”母亲在一旁不耐烦地说。“又没死，仍它干啥。”父亲坚持着。我赶紧给小主人和大姐发了个皮皮的视频，小主人回复:死了就埋掉吧，十好几年了。“你不回来看它最后一眼吗？”下面我又加了一个咧嘴呲牙的表情。“看啥看，要是我在跟前，我就一支药给它推进去了。”小主人马上回复了我。或许在小主人看来，他真的心疼可爱的皮皮每天与生命挑战的艰难。大姐也打来电话，询问皮皮的状况，也表示果断处理。

之后，我从网上查阅了狮子狗的年龄，十五年的狮子狗就相当于人类79岁，那十八年的狗也得九十岁了吧，现在九十岁的老人可以算的上老寿星了，我婆家的大爷九十二岁，记忆消失，身体各个功能处于零状态，不让他吃饭从不说饿，不让他上床不知道睡觉。皮皮，你的生命已经创记录了，一个月以前你还是活蹦乱跳具有活力的。我想，把晚年的皮皮照顾好的功劳应该归与父亲，现在皮包骨头的皮皮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但父亲依然不离不弃，这是一条生命啊，怎能说放弃就放弃呢。七十多岁的父亲看过太多的生老病死，生死离别，依然热爱生命。

我八十多岁的爷爷奶奶躺在床上数年，不论多苦多累父亲按时给他们喂水喂饭，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是父亲亲眼看着爷爷奶奶咽下的最后一口气，在奶奶没有了呼吸之后父亲还颤抖的用勺子喂水到嘴边，那是迫于无奈，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是对亲人的不舍。那年母亲腿摔骨折了，父亲按时把饭送到母亲嘴边，大小便从不埋怨，就连我在场，父亲也会笑着说：“我来吧，你娘拉的屎可臭了。”对皮皮一样，陪伴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依然不舍，但老了没办法，只要有一口气，父亲就会照顾它最后。

皮皮你真幸运，这辈子遇到了我父亲。

再有空我回家时，或许皮皮实在难以忍受生命的折磨，去了另一个世界。有一天我们都逃不过像皮皮那样卧床不起的日子，包括我的父母。我知道，皮皮会感谢在它最后的日子里，父亲的不离不弃。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但我想，大姐、大姐夫、小主人，还有母亲，我们大家也是不是应该向年迈的父亲学习点什么呢？

作者简介：王英珍，现任山东魏桥创业集团职工。业余爱好写作，以散文为主，偶有诗歌发表，文章见于《滨州日报》《邹平日报》《梁邹文化》《邹平群文》《高青日报》《中才论坛》等报刊及文学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