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六十二)|上河
上河
李健
上河,是我们家乡的方言,即挖河挖沟之意。就如人们去地里干活说上地一样。上河挖沟,是一项艰辛的重体力劳动,劳累且辛苦,所以国家规定,参加上河挖沟的村民一定要是成年人,而且不能太年老。通常都是18至55岁的村民才有上河挖沟的义务。
记得小时候,每年的冬季,印象中都特别的冷,村里的广播大喇叭就开始传来大队书记的声音:在正式播音之前,通常都会先播放两首流行歌曲)“喂……喂,村里的老少爷们注意了,镇里已经下了今年出河工的通知,村里18至55岁的村民,今晚晚饭后以小队为单位,在村道上开会……”这时,大人们就会不失时机地教育孩子:“听见了吧,又要上河挖沟了,不好好学习,等到了18岁,就得上河推大车子,踩在冻冻凌茬子里挖沟!如果好好念书,考出去,就不用受这份罪了!”在大人们一次次的恐吓式的教育中,孩子们心中充满了对上河想象中的畏惧,一遍遍地掐指算着自己还有几年到18岁。那时候,爸爸是小队队长,开会时就在过道头(胡同口)的村道上,这时候我总是匆忙地扒拉几口饭,就飞快地跑到大道上,只见这时大道上已经聚起了十到二十几口人,还有人正抽着旱烟,披着大衣,深重地咳簌着陆续走来。有的人蹲着,有的人坐偎在道旁的柴跺边上,有的人则依在道边的枣树上,零零散散,三五而聚,掏出旱烟末和卷纸互相让分着,捏卷着旱烟卷,闲聊着……会开的很随意,就像饭后人们聚在一起拉呱,爸爸首先告诉了大家今年出河工的地点与工期,(有时会去比较近的本县的某个乡镇,有时则会去比较远的外县),通常会引来大家的一片唏嘘与议论,有时还会有牢骚声:“今年咋去这么远?”“那里的河段可不好干!”“可不,今年还冷的早!”,无奈地议论过后,会议还有正事要说,指定做饭的伙师傅,通常都会有固定的几个年长的人选。然后抓阄分小组、工段以及工种等等,最后安排出发的日期,嘱咐大家还有几天的准备时间等。会开完后,人们通常都不会散去,还会议论闲聊一阵后,才会站起来跺两下脚,拍打一下沾在身上的柴屑,深深地叹一口气,陆续慢慢向家里走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准备上河的这几天里,逢上了集,人们就都会扛着家里的两把好铁锹,去集市上找铁匠煅打的更加的坚实锋利。好铁锹因为人们用使的多,不光锹刃已磨使的锋利、铮明,就连铁锹把的上半部分都已经磨的异常的光滑、油亮。人们从偏房里推出了拱车子(手推车),把慢跑气(漏气)的车内胎粘补好。编修好车子上的粪筐(长竹筐。一般都是往田地里推粪用,故得此名),加固修理一下已一年没拾掇的手推车。妇女们则晾晒被褥,整理准备男人们的衣物、水鞋、毛巾、手电筒、长绳等等,男人们这是出门去出大力受大累,去遭罪,女人们尽可能的准备妥当周全。
出发的这一天来到了!早饭后人们就开始装车,被褥、炕席、铁锹、锅碗瓢盆、手推车、自行车、青菜、咸菜、等,把所有准备的东西都通通地装上了拖拉机的后车斗。人们装车的技巧可真高啊!只见车厢里的东西在摇摇欲坠中越堆越高,已经超过了房顶的高度了,最后竟然还在车顶上坐满了人!孩子们叹为观止地仰着头看着,嘴里喊着自己的爸爸。在一片嘈杂声中,拖拉机发动了,在一阵吆喝声中,车慢慢地开出了村庄……
到了目的地,首先要安排好食宿的问题,大部分的人们都可以住在当地距离河流比较近的村庄里。村里哪位老乡的家里有空闲的或者比较宽松的房子,人们就会在老乡家打地铺。伙食夫们则会在院子或老乡家空闲的偏房里垒灶、盘锅、支火。通常村庄里的大多数农户里都住满了人。况且房东们都很和善热情。住不下的人们则会在河堤上的开阔地带,搭窝棚居住。工地上按级别划分着几个指挥部,县里的叫团部,镇里的叫营部,片区办事处叫连部,指挥规划带领着群众们干活。听大人们说过很多他们上河期间发生在工地上的故事,谁的力气大,不用别人牵拉就能把几百斤重的装着河泥的推车,推上高高的河堤;谁不怕冷,一开始干活就光着膀子;谁和谁在休息时,摔跟头;谁让别人抱住后腰都摔不倒;谁饭量特别的大,能吃八九十几个馒头等等。我一次次跟随着大人们地讲述,想象着那一幅幅热火朝天,大家苦中作乐的场景……
现在的孩子们都对“上河”这个概念闻所未闻,和他们提起,他们还都以为这是一项与游泳有关系地运动。曾几何时,上河挖沟这项中国大地上的群众工程,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它是社会发展改革进程中的必然产物,也将注定在社会的进步中成为历史。殊不知,这是在社会发展的某一个时期内,他们的祖父辈经历的刻骨铭心的一段历史。
作者简介:李健,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惠民县国土资源局孙武分局。80年出生,沧桑粗犷的外形内包裹着一颗至真至纯的孩子般的心灵,性情直率爽朗而本真。他的文字平实素朴,自然流畅,娓娓的诉说中饱蘸着对生活对亲人以及世间所有美好事物的浓浓又赤诚的爱。作品散见于《滨州日报》《鲁北晚报》 《齐鲁晚报》《中国国土资源报》等。 出版有散文集《生命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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