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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七十)|棉花往事

发布时间:2019-09-30 17:51:05    作者:季翠萍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棉花往事

季翠萍

母亲用新棉花给我做了一床棉被,温暖柔软,把脸埋进棉被中,吸啄着母爱的味道幸福在周身荡漾。

母亲善于种棉花,从分到土地到现在,每年都种,每年冬天,我和妹妹都有一身新绒子棉袄棉裤,再后来我们成家立业,母亲又为孩子准备了薄的、厚的好几套。母亲总说:十层单不如一层棉。穿上自己做的棉衣就不会冻手冻脚了。

对农民来说,棉花是主要的经济作物,除了实用,更多还是为家补贴家用。把白花花的棉花换成一张张“大团结”,才能解决更多生活问题。棉花的种植和管理比较费时费力,但农人们都懂得“樱桃好吃树难栽”的道理,多花些时间,多用点力气,就能多长棉花,收入就多了。经济宽裕了,每个家庭都会有很多的规划等着,给正在上学的孩子买个新书包,给家里添置点新家具,准备盖房的就能备足用料,准公公准婆婆们就能痛快地拿出彩礼,让孩子们的婚事办得痛痛快快,风风光光……

我上高二那年,家里种了六亩棉花。那时推广地膜覆盖,从春天种到夏天掐枝杈、除草、打药,母亲几乎一天也没闲着。到了旺季正忙的时候,母亲累得腰疼病犯了,医院检查出是腰椎间盘脱出,医生说可以做手术,可以保守治疗。母亲一听做手术,吓坏了。一是做手术,医疗费高,没有那么多钱。二是母亲怕做了手术,就再也不能下地干活儿了。而我即将升入高三,正是花钱多的时候,怕给我拿不出学费,资料费等,会影响我的学业。

母亲选择了保守治疗,医生给开了几盒膏药,几大包中药,母亲带着回家了。我正放暑假,要替母亲去拾掇棉花,起初母亲不肯,因为我从小体质比较虚弱,怕晒,怕蚊虫叮咬,没有下地干过农活。后来母亲的腰疼得直不起来了,不得不在家休息,才教给我怎么拾掇棉花。拾掇棉花,是对棉花管理过程中给棉花整枝打杈的说法。就是把那些不长或很少长棉桃的枝枝叉叉修理掉,保证长棉桃的枝条能吸收足够的养分,水分和阳光,以期多长棉桃,秋天开出云朵一样的棉花。

我跟随母亲来到坡里,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绿铺展开来。从上到下由嫩绿过渡到墨绿。一行行一株株棉花像公园里的塔松,枝杈和叶子密密地遮盖了田间的空隙。棉花正在开花,花朵娇艳柔嫩,有红的,白的,粉的,像一只只蝴蝶,飞舞在绿色的棉叶丛中。一阵风吹过,手掌似的叶子,像在招手,又像在鼓掌,欢迎我的到来。久困于教室埋头书堆的我,每天紧张学习,头昏眼胀,乍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像飞出笼的小鸟,内心无比欢悦。我就像《朝阳沟》里的银环上山,看什么都新鲜,到处都是优美的风景。

母亲指着一棵棉花告诉我,哪是长棉桃的枝条,哪是乱杈。母亲说:“棉花就像一棵小树,要不断进行修理,去掉那些疯长的乱枝杈,才能接出更多的棉桃。这就好比你学习,要一直向上,长正枝,不长乱杈。”多年以后,我才懂得,母亲朴实的话里蕴涵着做人的道理:要正直向上,努力充实自己,不弄虚作假;要约束自己,不恣意妄为。

听着母亲的话,我想这棉花就是我今后的学费,生活费,资料费的主要来源,我一定要替母亲管理好。可一干起活儿来那种初到棉田的欣喜却荡然无存。三伏天的阳光热辣辣的,晒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汗。密密的棉田里,吹不进一丝风,只有直起腰,抬起头的时候,才能看到远处的叶子像是在翻动。棉花上的棉铃虫,还有蚂蚁和不知名的小虫爬上脚腕,钻进裤腿,咬得起疙瘩,痒痛难忍。不到半天,我晒得头晕眼花,渴得嗓子冒火。

几天下来,我已经胳膊腰身酸痛,腿有点浮肿,身上起了很多痱子,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起了很多红疙瘩,有的还起了水泡。手指头变成黑绿色的,被棉汁染过很难一时清洗干净,而且每个关节都胀痛。母亲心疼地给我擦痱子粉,抹药膏,并坚持说,不要去了。母亲稍微好点就下地干活了,弯不下腰就坐马扎,有时要拄着马扎往前挪。后来,母亲的腰一直很难挺直,夏天连阴天,冬天刮风下雪就酸痛。

那一年,老天好像格外眷顾我,我家的棉花长势喜人,到秋天多收了一些。棉花要晒干运到几里以外的棉花站卖掉,才能换成现金,我才能带着钱去上学。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跟父亲去卖棉花的情形。那是一个星期天,天刚亮,父母就已经把昨天晒的棉花用像床单一样的大包袱包了几大包,装在了地排车上,再把我叫醒,吃了早饭,和父亲一起去卖棉花。那时大多数人家用地排车运麦子、玉米、豆子等庄稼,比手推车装得多也省力些。还很少有人喂牛马驴等牲口,只好用人拉。父亲在中间,两只手架着辕,脖子上挂着襻,肩膀上再套上绳子,真像一头拉车的牛。我在旁边也套上绳子拉着,可我总跟不上父亲的脚步,绳子胡紧胡松使不上正劲。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弓着身,低着头,眼睛注视着脚下的路,向着棉站走去。

棉站外已经排了几十辆地排车,我们赶紧排在后面,随着前面一车棉花卖掉,就往前挪一下,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轮到我们。收购员对棉花检测很严格,他把手伸进棉包里到处抓摸,看看棉花干不干,成色好不好,再按标准分类定价。收购员摸了一遍说:“你们这车棉花还不太干,回去晒晒再卖吧。”父亲想跟他解释什么,可他已经不耐烦地看下一车了。父亲只好把车拉到路的另一边,解开包袱晒棉花。其实棉花是昨天已经晒干的,只是过一晚上有点返潮。等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才又排上号,总算是勉强通过了。我和父亲把棉包抬到小山一样的棉堆上,我抬不动,幸好旁边一位大叔帮忙。等去完皮算完账,父亲把钱数了两遍,把整的用手绢包起来,装在衣兜里,拿着零钱去买了十来个包子,让我先吃饱了。下午我就带着刚卖棉花的钱去上学了,从家到学校60里的路程,我骑自行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那一年,我不仅学会了种植管理棉花,更懂得了劳动的辛苦,生活的艰辛苦涩。那一年,棉花成就了我的求学路,而妹妹却因为中考分数较低要多交500元才能上高中。母亲偷偷地抹眼泪,悄悄地藏起了妹妹的录取通知书……

一九九二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滨州师范专科学校。全村人都来祝贺。父亲向来祝贺的老少爷们儿分着烟,母亲给乡亲们一捧捧的撒着糖,笑容在父母的脸上开了花。

作者简介:季翠萍,女,山东省滨州市惠民县人,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诗文见《大平原》《山东诗歌》《山东商报》。诗文观:真性情见真善美。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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