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七十一）|药

药

王中春

一开春，牛二要去城里打工，就想把自家的那二亩地租出去。可是，他跑了好几户人家，人家都说不租。牛二无奈，只好走进前邻刘德光家。

刘德光是个放羊的，家里有一百多只羊。人人都烦他。他每天放羊不是啃了这家的树，就是吃了那家的庄稼，为此，影响极不好。

牛二说：“你多少给个价，愿意种啥就种啥，只要不荒了地就行。”

刘德光却笑了，说：“现在粮食又不值钱，谁还种地？甭说我给你钱，就是你倒贴我几百块，我也不种！”

刘德光根本不感兴趣，鞭子一扬，赶着羊群出了门。

牛二傻愣愣地立在原地，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回到家，女人说：“实在不行，咱就让它荒了，反正又没人愿种。”

牛二却一瞪眼，说：“放屁！荒了哪成？这可是咱农民的命根子！”

女人便不再言语。

牛二想了半天，又对女人说：“要不，咱也栽上树，总比闲着荒着强。”

女人迟疑了，问：“栽啥树好呢？”

牛二说：“就栽香椿树吧，香椿树好管理，是个懒园子；再说，见效也快，今年栽上，明年就能卖钱。”

女人就点头。

牛二便开始到处淘换树苗。

不几日，一棵棵香椿树苗便栽满了那二亩地。栽完最后一棵时，牛二笑了，笑得女人莫名其妙。

又过了几天，牛二和女人才一起进了城。城里的活路很多，牛二和女人就去了一个建筑工地当小工。

活儿虽然累点，但是两人的心里却很充实。

清明节很快就到了，牛二回家上坟，还特意去那二亩地看了看，见栽的香椿树苗都发芽了，嫩嫩的新枝绿油油的叶，一派朝气蓬勃的样子，牛二很高兴。

回到城里，牛二就将这喜讯告诉了女人。女人听了，脸上也乐开了花。女人说：“幸亏咱没租出去，每年就那几百块钱人家还不想给，就是给了添到日子里也不顶事，不如栽上树好，栽上树只能越长越大，啥时也没不了。”

牛二也笑，说：“可不。”

就这样，牛二和女人便没了牵挂，整天在工地上死心塌地的干活儿。

忽然这一天，牛二又想回家看看。女人不乐意了，说：“头几天你不是刚回来吗？咋又想回去呢？”

牛二说：“我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咱地里的香椿树全部被人给拔掉了。”

女人说：“梦跟现实是反着的，这说明咱地里的树苗好着呢！”

牛二说：“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哩！”

牛二的拗劲上来了，女人很不高兴，说：“你走了，工地上咋办？”

牛二头也没回地说：“你去给我请个假，就说家里有事。”

女人望着牛二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瞧，这人，说风就风，说雨就是雨。

可是，当牛二一阵风似的立在自家的地头时，眼前的一幕竟使他目瞪口呆。原本好端端的小树枝繁叶茂的，竟被羊糟蹋得一塌糊涂不成样子。牛二急忙走进地里，仔细一看，竟有不少树干也被折断在地，绿油油的枝叶也已变蔫变黄。牛二一下子急了，跳着脚大骂：“该死的羊，该死的放羊人！”

牛二暴跳如雷，当即进了村，找到前邻刘德光说：“是你家的羊给俺祸害了树？”

刘德光先一愣，后说：“我放羊从不去那坡，咋能给你祸害了树？”

刘德光不承认。

牛二又气冲冲去了村西头牛立冬家，牛立冬说得更干脆，牛立冬说他家的羊从来都是圈养的，根本就不放。

牛二纳闷了，村里就这两帮子羊，却没一家承认的。于是，牛二就在大街上发狠说：“行，你们不是都不承认吗？好，那我下药，看看到底是谁家的羊！”

刘德光说：“随便下，反正又不是我家的羊。”

刘德光心说吓唬谁呀？村里吆喝下药的人多了，却也没见谁真正下过药。

牛二去了门市部，买回来一瓶“敌敌畏”，果真就在自家的那二亩地里下了药。

……

大概十天后，当牛二和女人再次返回村里时，却有村民偷偷对他说：“这回你可为村里除害了。”

牛二一惊，忙问：“咋回事？”

那人就说：“刘德光家的羊吃了你下的药，死了不少，全家人正守着死羊哭呢！”

牛二的脸立时就白了，问：“真的？”

那人又鬼鬼祟祟地说：“可不，这还有假。”

牛二顿觉眼前一黑，蓦地一阵晕眩，险些栽倒，幸亏女人一把扶住了他。好久，牛二才喃喃地说：“要知道这样，头几天我就不该下药了。”

显然，牛二后悔了。

可是，世间从来都没有卖后悔药的！

牛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路过刘德光的家门口时，就见院子里有一片死羊，且哭声不断……

为村里除了害，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此时牛二却没有一点喜悦感。

听着前院阵阵此起彼伏的哭啼声，望着黑乎乎的窗外，牛二心里沉甸甸的，眼前也一片茫然……

作者简介：王中春，1965年生，邹平市人。1997年3月在《当代小说》发表处女作，2002年加入滨州市作家协会。至今已在《梧桐文学》、《石家庄日报》、《渤海晨刊》、《滨洲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其中，《父老乡亲》和《县长的眼睛》分别在《跨世纪》和《三峡文学》上荣获2001年度全国文学作品大奖赛佳作奖。2009年曾有多篇作品被邹平电视台（《邹平发现》栏目）改编成电视剧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