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媒平台

大平原(七十五)|我有小院锁清秋

发布时间:2019-11-11 15:55:05    作者:周维东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我有小院锁清秋

周维东

每当秋风掠过大地,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时,我就会想起故乡的小院,想起小院里的秋天,想起欢乐,但又有些苦涩的童年。小院坐落在乌河北岸,与河之间是一条不宽的土路。河水不深,但乌亮清冽,蜿蜿蜒蜒向东南流去。小院在河岸的最高处,院子不大,土坯房,四合院,向南的大门开在院子的东南角,院子中央稍靠南些是一棵近百年的老枣树,每年中秋节后,会收获二百多斤小枣。今年的秋天,我回到了老家,院子里的空气中零星地飘散着枣的淡淡清香,这股清香就像大雨过后的水汽一样若有若无,又如天空里的仙乐般飘渺。我正在闭眼深嗅这熟悉又久违了的清香时,一阵秋风吹过来,头顶上空的枣叶发出一阵“飒飒”响声后,便簌簌地落了一地,几颗半干的小枣也掉落了下来,有两颗落在了我的肩头,又滚落到地上。我俯下身子,把枣捡了起来,略微干皱的表皮呈暗红色,放在鼻子上深嗅一下,一股淡淡的清香直走心肺。

此刻,午后慵懒的阳光正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几只灰喜鹊飞了过来,但又很快地飞走了,好像时间很宝贵似的,舍不得多停留半分钟。秋天无论在哪儿,都透着萧瑟和忙碌。三叔闻讯打开了房门,迈着蹒跚的脚步走了出来,迎接时隔许久才能回家一次的“客人”。我走上前去,顿了一下,还是喊了声三叔,并把手中的几瓶老酒、两包关东烟丝和一个旱烟袋放在北屋墙根下的矮桌子上。三叔喜欢抽旱烟,这次去大庆出差,特意买了两大包关东烟丝,还托人到通化买了根铜锅玉嘴的旱烟袋。三叔慢慢地从屋里搬出来两把小木椅子和一张泛着木香的褐色小方桌,然后又转身回屋取出似乎准备了好久,散发着缕缕醇香的普洱茶,还有一碟我熟悉的自己炒的南瓜子。忙完后坐下,三叔用浑混浊的眼神望着我,喝了一口茶,轻轻地摩挲着茶杯,慢慢地叹出一句:“咋不经常回来看看呢?”

随后的几天里,阳光灿烂时,三叔便坐在院子里,与我喝茶聊天。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下,三叔将这几年来的孤独、寂寞全都反射到我的眼里,为这凄清的小院又增添了一抹幽怨的蓝色调。三叔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小花,两人结婚不到半年,三婶就因病撒手人寰,所以也没能给三叔生下一男半女。三叔情深,在三婶的坟前立下重誓:今生只有三婶一个女人,生不能相守,死要同穴。家父兄弟三人,排行老二。大伯家有兄妹两人,我家姊妹六人,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在我五岁的那年,父亲把我过继给了孤独的三叔,让我喊三叔爹,我死活不喊,也不去三叔家住,父亲也无奈,名义上我是过继给了三叔,却没到三叔家住过,也没喊过三叔爹。但三叔从小喜欢我,三天两头给我买零食,像软枣啦,糖块啦,柿子皮啦,还有能买到的各色水果。随着时光的流转,我渐渐地与三叔亲近起来,到七岁上学的那一年,我会偶尔喊三叔一声爹,当三叔听到这声“爹”时,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像盛开的花朵。

现在孩子上下学都是由家长接送,可四十多年前是没有家长接送的,尤其是在农村,但三叔除了农忙时节外,每天坚持接送我,为此,在生产队里上工时,总是迟到早退,没少挨小队长批评、扣工分。可三叔初心不改,雷打不动,每天照样坚持接送我。由于基本是一个大家族,生产队长特意给三叔安排了个饲养员的工作,这下可把三叔乐的眉飞色舞,因为饲养员只要把生产队里的牲口喂的膘肥体壮,时间可以自己支配。三叔这一接送就是五年,虽然到小学三年级时,我十分讨厌接我,生怕被同学们耻笑,但三叔总是在放学时,远远地看着我回家。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乡重点中学,由于学校简陋,没有宿舍,除了家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回家睡外,其余全部借宿在学校周围老乡家中。三叔不放心,亲自给我找借宿处,并一再拜托老乡照顾我,又嘱咐我,有事别客气,找老乡就行,因为我借宿的这户人家是三婶的远房表哥。果不其然,每天晚上放学后,这位表舅就给我烧一暖瓶开水,隔三差五的还给我几个熟鸡蛋或是一碗水饺吃。要知道,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免强吃到煮鸡蛋和水饺。后来才知道,每月三叔给这位表舅五元钱,那时的猪肉可是只有六毛钱一斤啊!为了每月这五元钱,三叔除了喂好牲口外,没白没黑的编席来卖。三年初中,我在三叔和表舅的呵护中顺利地完成了学业,并以全乡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了县一中。我是全村第一个考上一中的人,因为是县重点高中,在村了我有了一个文雅的外号——秀才。为此,三叔那堆满皱纹的脸上,总是像有一片绯红的轻云般灿烂。

三年高中后,我考取了石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胜利油田机械公司做助理工程师,几年后,便做到了工程师。八十年代中期,企业改革,公司各个部门的经理竞争上岗,由于我有专业知识,又深谙市场规律和经营之道,二十五岁便座上了销售部经理的位子。这下更忙了,更没时间回家了,从每年回家一次,到如今两三年回家一次,而且每次回家就像掏把火,一两个小时便走,除了三叔那儿,还得到亲生父母那儿,为了不让他们攀比伤心,我从来没在任何一家吃饭或住下,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时,一阵秋风吹过院子上空,不经意间,一片梧桐叶翩翩如蝶,轻盈地落在手中摊开的书上。让我有些欣喜,又有些怅然。轻轻地抚摸着这记载着季节变迁的使者,凹凸的叶脉正在诠释着它的经历,似乎有些憔悴。我小心翼翼地合上手中的书,收藏下这份秋意。这时,细细的秋雨也飘落了下来,洋洋洒洒,淅淅沥沥,凉意中透着几许无奈,也透着几许温馨,或许这是清秋的雨与生俱来的内涵。

在尘世中,最悲伤的事就是你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为你付出一生的人,已垂垂暮年,你却没来的及报答,而这时你已无力挽回,只能遥望怅思。当初的春花绚烂,蝶飞蜂舞,在这清秋里,显得那么憔悴,让人心痛。仰望苍穹,看着皓月群星,品着普洱香茶,感悟着这清秋,或许这是上苍给予的寂寥、浩瀚、别致、喟叹。这一份迟来的感悟,这一次迟到的涅磐,让我心灵澄澈。明天就回公司,带着三叔,不!我的父亲一块回去。那里有他日思夜想的孙子孙女,还有他的儿媳,一家人,何必三三两两,天各一方?是的,这孤寂的小院锁住的清秋,会在明年春天来时,鲜花怒放。

作者简介:周维东,滨州市作协会员,滨州市诗词协会会员,有诗歌、散文、小说见诸于报刊和网络平台。

责任编辑:杨孟子

    热门评论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