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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七十八)|挛地瓜

发布时间:2019-12-02 17:15:39    作者:王祖山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挛地瓜

王祖山

我的故乡在广袤的鲁北平原上,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以她的厚重和付出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虽然离开耕种过的土地多年了,但我依然对那些陌生了的土地时常心存感恩和不舍,仿佛土地和我的生命紧连在一起,泥土烙印深深植根于自己的心田,对故乡的土地充满了依恋和敬畏,更是一缕剪不断的淡淡的乡愁。也许凡是参加过劳动的人都很熟悉土地的味道,也许曾在那片土地上留下了你的青春和汗水,也许是那片土地让你的身体日益强壮起来,也许你也饱尝了太多劳作的艰辛。流年似水,远去了那种原生态的劳作场景,更是失去了那份自然和恬淡的情愫,只有让浅显的文字浓缩着记忆。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祖祖辈辈的农民都曾经历过“半截木头半截铁,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的岁月。作为一个六零后的人,为了家庭的光景能过的好一点,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过早地参加了干农活的行列,但印象最深的是去挛地瓜了。那些印象日益久远,在渐渐的模糊,但每每想起心里总是涌起一股淡淡的心痛,很想回归那个青涩的年代,再去体验一下那种劳累与惊喜的感觉。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自然是艰苦和苍白的,孩子们的生活也是很单调的,除了在家玩些“土游戏”,就是到野外去疯跑着玩。大集体的生产模式能维持住人们的温饱就算很不错了。那正是种地瓜的年月,也许那个时候的土地适合地瓜生长吧,种的地瓜都不错,人们做农活接触最多的就是地瓜了。吃的自然也是以地瓜为主,地瓜面窝头、蒸地瓜、烤地瓜、地瓜粥等,有时候吃饭一看又是地瓜,胃里就会涌酸水。家家户户秋后从事的劳动很多都是切地瓜、晾晒瓜干。那时候的地瓜随处可见,虽然不是很稀罕,人们还是尽可能地多收获一些,添作口粮,力求让日子再充实一些。现在人们能吃到地瓜就是一种享受了,慢慢仔细咀嚼,似乎又不再是原来的味道。

大片的地瓜收获以后,空闲的人们便开始去野外挛地瓜了。挛是我们这里的土语,意思就是到收获过的庄稼地里,再去寻找遗落的花生、地瓜等,还有“挛园”之说,就是到瓜园、果园里搜寻那些残余的瓜果,想必那时候有太多的人参加过这样的劳动。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我也很想为家里多做点活计。下午放了学或者是周日,我便扛起父亲给准备的一张䦆头,篮子挂在䦆头木把上,晃晃悠悠的就下地去了。自己想象中的挛地瓜是很简单的,还以为地里会有很多地瓜等你去寻找。可事实上,挛地瓜是很辛苦的,挥着䦆头刨了半天土,也难得见到一块,最多的就是能看到几块毛根。手掌被磨得生疼,慢慢的就起来血泡,身后的新土翻过了很多,但篮子里还是空空的,真想放弃了回家去。我百无聊赖地挥着䦆头,心想要是能有一双看透黄土的眼睛多好。当䦆头落下往后一带,忽然听到“吱啦”一声的时候,心里就高兴起来,随着䦆头上的泥土散开,一块“带伤”的大地瓜赫然进入眼帘,于是心里便不胜欢喜。挛到了第一块,似乎更有了信心,虽然胳膊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还是坚持着继续干。那时候的天气已经初冷,身上还是汗津津的,每当停下来休息,冷风吹过,身上又变得凉飕飕的。拖着疲惫的身体,扛着䦆头背着数量不多的地瓜回到家,母亲也不多说什么,挑出几块大的放进要切晒的地瓜里面,那些小的说是煮熟了喂猪。我累得要散架了,往床上一躺,饭也不想吃了。我真的体验到了劳动是那样的辛苦。

学校里那时候也组织学生挛地瓜,说是勤工俭学,把我们挛到的地瓜收集起来卖了,买成煤油点汽灯让我们上晚自习,有时候也买些文具做奖品给成绩好的同学发奖。学校大多时候是安排在周日组织挛地瓜的活动,有时候也会放半天假。家庭条件好些的,或者是些女孩子,家里人不想让他们受累,就会让他们从家里带些地瓜交到学校,也算完成了任务。我知道挛地瓜的辛苦,觉得自己还能干,就凭着自己的力气去挛地瓜,不舍得从家里拿地瓜到学校。

日子一天天过去,手上的血泡破了,慢慢就形成了“岗子”,再摸䦆头,也不觉得那么疼了。

为了能挛到更多的地瓜,我便找上了村里的一个长辈,他似乎很有经验,知道哪里的地瓜多,更主要的是他会给我讲一些趣事,我们边干活边唠嗑,期间我涨了很多见识。论起辈分,我得叫他姥爷,他总是笑呵呵的,很长的花白胡子不时地抖动着。一条陈旧的裤子上还挂着补丁,腰上扎着一根很粗的布带子,那根时不离手的烟袋杆子就斜插在裤腰上,腰上还挂着一个烟叶袋子。很多时候,都是我主动去叫着他下地。透过树枝围成的简陋的篱笆墙,便见他衔着烟袋杆从低矮的土屋里钻出来,见了我就笑呵呵地打折招呼,他老伴围着围裙倚在门框上叮嘱的时候,他便扛起那张明晃晃的大板䦆提起筐子走出了家门,我们便一路说笑着来到野外收获过的地瓜地里。他熟练地把烟袋在鞋底上磕磕然后插进腰间,往手上吐口唾沫,随手抓过䦆头就开始干起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吐口唾沫,似乎那样做更容易找到地瓜似的。

我们离着不远,能彼此听到说话声。也许是他运气好,几䦆头下去就挛到了一块大地瓜,也许是他所在的地块干活的人太粗心吧,这么大的地瓜都能落下。我心里又羡慕又着急,这也没有办法,地瓜藏在泥土里,咱又没有透视眼,只能干着急,只能老老实实一撅头一撅头地翻土,心里不住祈求着“快来块大地瓜吧”。过了一会,我翻到了一块粗大的地瓜根,便小心翼翼地顺着根往下刨土,心里也是充满了希望。不一会,终于把一块地瓜给翻了出来,心里很是高兴,老人笑着说,这是块“跑地瓜”,能下来这么远,你还真不赖。不知不觉中,篮子里的地瓜多了起来,老人的筐子里更多。

我们于是就坐在䦆把上休息。他悠闲地拿着烟袋锅在烟叶袋里挖了几下,拿出来再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用力压了几下,划着火柴靠在烟锅上方,用力猛吸几口,烟锅闪烁着一阵阵红光,一串长长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弥散在周围的空气里。他慢慢的对我说,干活不能太着急,要稳住心,慢慢来,不能一下子把劲使透了。随即又和我说起了村里的一些陈年往事,说村里谁家原来是地主,家里的房子很多很高大,现在大队部用的就是他家的房子。又说我们村的东北方向很远的地方原来有座烧砖的窑,后来废弃了,晚上经常有“皮虎子”出现,嗷嗷直叫,没人敢去那里……我于是听得很入迷,也慢慢了解了很多村里的往事。

一袋烟过后,我们又开始了挛地瓜。空旷的原野里,不时吹过阵阵微风,太阳慢慢西斜,天边的云霞开始燃烧起来,不远处的村庄里,有的人家屋顶上已经开始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落日的余晖里,我们说笑着背着收获的地瓜走在寂静的乡路上,我似乎也忘记了劳作的辛苦。

除了挛地瓜,有时候也会去拾地瓜,那样子的感觉既轻松又方便。秋收完了,生产队便会安排人去平整地瓜地,用两头牛拉着双滑犁去耕地。随着鞭子一声脆响落下,牛儿便起劲地拉动铁犁,于是泥土就像波浪一样翻卷开来,这样那些埋在土里的地瓜便会被掀翻出来,捡拾起来自然就方便。很多时候,干活的人是不让人去拾的,碰到脾气好的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尽量说着好话去迎合他们,提着篮子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不费力气就能很轻松地拾到很多地瓜。毕竟这样的好事是不多的,但也是一段值得回忆的经历。

挛地瓜的日子虽然辛苦,也是快乐的,除了有收获,还能在原野上自由的呼吸,享受原生态乡野的那份宁静与美好。

那些年挛了多少地瓜不知道,母亲似乎是很满意的。我那抓䦆头的手不再起血泡了,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力气也大了很多。

离开土地后的日子越发久远,那种怀念的情结越发沉重,但挛地瓜的那些记忆却时常浮现在我的心头,已经默默地随着时光化作成风干了的底片。

作者简介:王祖山,山东邹平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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