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一百零一）|平原初雪

平原初雪

漠飞

刚进入冬至，日头就不知躲哪儿去了。抬起头，只见阴晦的天空，终日阴沉着脸，不见一丝的笑容。凄冷的风一阵阵劲吹，平原渐渐昏昏睡去。冬小麦蜷缩在畦田里，枯黄消瘦的面颊无精打采。偶有几棵树孤独地站立着，被无情的风肆意剥去碧绿的衣袂，赤着膊裸着背，仍与冷风勇敢地作战。但明显地那么瘦弱、单薄与无助。沟壑旁几簇干枯的芦苇，和不知名的野草被冷风吹得摇摇摆摆，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摇头晃脑的样子很是滑稽可笑。冬天的平原，就是如此沉寂、萧瑟、清冷。

平原无雪，愈发干枯、凄冷。虽然冷风不住地刮，但分明感到窒息。

整个平原，都在渴望一场大雪。有雪才是冬天，雪总会给死寂的冬天增添无穷的生机和无尽的诗意。

可是，雪总是难以寻见。就像热恋中的青年思念阔别已久的恋人，思之愈深，爱之愈烈，她越是不来。尤其近十年，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更是难得见一场痛痛快快、酣畅淋漓的大雪。偶尔飘过几叶小雪片儿，人们就欢呼雀跃，比见到久别的亲人都欢喜有加。记得去年第一场小雪，雪叶刚刚飘了几片，没等落地就香消玉殒了。但微信朋友圈的雪已经铺天盖地，纷纷扬扬，下得毫无休止，似乎比南极的雪都厚实。

天一如既往地阴晦着，整日乌蒙蒙黑压压的云，似乎在默默地谋划着什么。

1月5日，天空竟然飘起了冷雨，这在冬至时节是很少见的。天气预报虽然报道近期有中雪，但空中明明飘的是凄凄的雨丝。这对于盼雪的人们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我心里也是满满的失望。冬日的雨绝对没有浪漫的情结，总感觉与季节不符，不伦不类。6日继续下了一天，凄凄绵绵的。像正在哭诉的怨妇，无休无止，给阴冷的天气又增添了几分凄沧。7日晨起上班，走出家门，雨竟然大了许多，雨点啪啦啪啦的，往我的羽绒服上乱撞。心想，这下彻底完了。冬雨越来越猛，哪来什么雪，真是鬼天气。

上午九时许，闲暇之余凝视窗外，竟然发现空中飘起了雪花。一阵惊喜，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那种兴奋。终于盼到雪了！我恰似茫茫旷野之中偶遇到久违的恋人，怀揣一份悸动，默默地去凝视、欣赏它。这小小的精灵，以优美的姿态在空中旋转着、舞动着。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又摇曳生姿，风情万种。我打开窗户，想把它捧在掌心，它呼啦啦往我怀里扑过来，正张开双臂想拥抱它的时刻，它已无影无踪，只在我衣袂上留下不易觉察的水痕。索性关闭窗户，继续欣赏窗外恣意飞舞、恣意歌唱的它们。

我继续默默地凝视它、端详它、观赏它，看它飞翔的姿态，试着读懂它的心思。它很纤弱、很渺小、很晶莹、也很圣洁。它从天上而来，从黑云中幻化而来。它飞行的旅程很短暂，很快就会情归大地，融入泥土，所以特别珍惜飞舞的瞬间。我分明看到它往下滑落，然后又奋力向上飞去。又滑落，又向上，又落下，又飞起。这样在空中回旋着，翩飞着。望远，空中已被这华丽的舞者所占据。天空是硕大的舞台，它们恣意地飞翔、尽情地挥洒，潇洒地展示着自己。它们知道，舞台演出时间并不长，只有几分钟，甚至更短。又有什么理由不尽情飞翔，又有什么理由不放声歌唱？!

这冬日的精灵，潇洒的舞者，在广袤的空中翩翩飞舞着，挥动着洁白的衣袂，舒展着银色的腰肢。一片片雪花飞也似地钻入泥土，后一批马上跟了过来，空中永远有胜利的舞者。恰似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洗涤空中的尘埃，然后扑向无垠的大地。几小时后，河流变了、树木变了、畦田变了、房顶变了、整个平原全变了。变成统一色的银白，变成唯美的童话世界。平原已经被雪统领了，雪成了平原唯一的主宰。

下班之后，我悄悄地深入平原，走进旷野。去聆听雪的声音，感受它清纯唯美的气息。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静静地躺在大地上，像一床硕大的被子，铺在无垠的平原上。我踩着它银白光洁的身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掬一把放在掌心，品味淡淡的雪香。它虽然近乎冰冷，我却感受到它的温暖和柔情。它总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就像一位优雅的绅士，从不打扰任何人。不像雨，来之前招呼雷电来一场虚张声势的咆哮，更不像冰雹，无情地鞭打平原上的树木、果实，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它是带着使命而来，润泽冬日里干枯干瘪的生命，洗涤空中的尘埃。雪，是温柔的、是慈悲的、安详的。就如现在，就这么安详地躺在这里，寂静无语。用它的身躯呵护、温暖着冬日里萧瑟的生命。冬小麦在它怀抱中已经做起春天的梦，梦到拔节、生长、抽穗。枣树、梨树皴裂的枝干已经变得柔软，继而强壮起来，抖擞一下精神，继续与严寒作战。干枯的草儿吮吸一口浓浓的雪水，根部开始膨胀，几十天以后，又会绿了整个平原……

平原，因为一场雪，不再干枯，不再干涸，不再萧瑟。

我似乎已经看到春天里满眼的绿了。绿得晶莹、绿得透亮、绿得葳蕤、绿得生机无限。

第二天驱车上班，太阳竟然出来了。红彤彤明晃晃地直扎人的眼。道路两旁的树上、灌木上，都挂着一层雪，在阳光的辉映下，晶莹剔透。万物在阳光的照耀下立马变得生动鲜活起来。有雪的冬天，才是冬天。晴朗的冬天，才是平原应有的样子。我索性停下车，找一下踏雪寻梅的浪漫感觉。深吸一口气，哇，清新中夹着雪花儿的馨香，沁人心脾。雪花儿在，情怀就在，诗意就在。

作者简介：漠飞，原名李方国，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文字散见于国内报刊及网络文学平台，部分散文、诗歌被网络转载及诵读。摄影作品入选多次影展及多家媒体转载，两幅作品分别作为《2017阳信年鉴》及《阳信历代名人集萃》书籍封面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