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一百零五）|致亡父

致亡父

肖玉莉

父亲大人敬启：

   敬爱的父亲，2020年的春节过了，春天正悄悄来临。曾经，我无数次憧憬着今年今日今时：陪您过节，和您聊天，共迎春暖花开……可是，还有二十天就是您的四周年忌日了。

最近我突然有些情绪上的失控，和四年前您刚刚离开我们时感觉生活无望一样，时常想起您，想起您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给我掖被的情景，哄我开心的日子…… 想起有您的点点滴滴，我总是暗夜泪流满面。

谁也不曾预料，2015年2月25日，您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虽经医治，但也只是一息尚存而已。看着病榻上的您一天天瘦下去，最后只剩一副骨架。这对我们是何其残忍的折磨！2016年4月12日，您与命运抗争一年零四十九天，最终还是撒手人寰。风木之悲何及！什么悲痛欲绝，什么心如刀割、肝肠寸断、痛彻骨髓……统统全是虚妄之说。只有经历了才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那一段时间我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夜里常常哭着醒来，白天也时常默默流泪。办公室里我很少和人说话，偶然的交流也往往带着自己的情绪。我的生活里一片黑暗，我实在接受不了您突然离去的现状，我还没有看您一点点老去的样子呢，我还没有做好丝毫的心理准备呢，我还没有听到您给我们留下的遗言啊……

自您走后，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难以自拔，每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我再也没有看过！四年了，我还是不敢独自面对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我怕看着看着就会想起您，想起您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的样子，那样子认真得像个孩子。自从我们家有了电视后，自从知道了有一个新闻联播的节目后，您是雷打不动，天天观看。您可以什么事都让着我们，就是看新闻联播这件事绝不让步。所以从小我们也养成了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坐在您的旁边，一起关心国家大事，了解时政要闻，感觉温暖、坚毅，一股党中央的清流涤荡心灵。当然，我们身边还有不可或缺的母亲，她是您最忠实的伴侣。一家人坐在小木椅上，自己找好最佳观看位置，错落分布，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现在，那种举家观看新闻联播的场景却永远不能重现了，只剩深切的怀念和无尽的哀思。

父亲啊，在这世间，我永远没有了呼喊您的机会了，也永远不能再和您一起共看新闻了。多少次，我只能在心里小声地叫您；多少个夜晚，我只能在暗里掩住自己的哭泣。

父亲，您知道吗？2020年的春天同样也是不可预料的。一场疫情席卷全国，继而波及六大洲。新冠病毒的突然来袭，致使大年初一开始封城封村，我们每人都在家抗疫。那天，母亲打来电话嘱咐我：七点（十九点）和孩子看看新闻联播行啊！那语气和当年的您何其相像！我于是重新考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晚上七点，中央一台。熟悉的开播旋律，熟悉的开场词，熟悉的画面，除了勾起我对您心痛的回忆，还有您灌输给我们的正能量也在悄悄复活。通过新闻联播，我看到了太多逆行的背影：厚眼罩下美丽的眼睛，防护服里坚挺的脊梁，口罩遮挡着的不屈的灵魂……我也看到了太多坚守的国人，他们宅在家里，不聚集，不外出，捐款捐物，以自己的方式抗击疫情。

我还看到了党中央的英明决策和正确领导。习主席时时考察疫情，部署疫情防控政策，做出重要批示：坚决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我发现他脸上的皱纹突然多了，神情凝重，头发也花白了……他让我想起了父亲您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心疼，像心疼您一样心疼这位举国领袖！

父亲，相信我看到的，您也一定看到了。您在那里一定也为中国力量感动，为只有我们国家才能这么快速地建设火神山雷神山而慨叹，为您的那些年轻的战友们自豪！身为一名退伍军人的女儿，我对军人有一种特殊的尊敬，我觉得那里面有您的影子：正义、担当、善良、无私！

记得小时候，很多人来我们家借钱，您总是来者不拒。 其实您根本没有余钱借给别人的，一家五口人靠您那点微薄的工资，够吃饭就不错了。但每次您都很慷慨，自己拿不出，偷偷地向别人借来再借给人家。而且，每次借出去的钱从不会主动去要。人家还就接着，不还就当没那么回事儿。记得我婚后有一年回去，听母亲在和你闲说话：这么多年了还没忘呢，快三十年了吧？……我一听好奇，一问才知道，原来村里一个叫培刚的老人刚刚来还过钱，那钱是一九七几年借的，当时都二零零六年了！那三十块钱，隔了三十来年，你们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外人都认为您是有钱的主儿，却不知分分都是您自己的血汗钱。记得您那时每天起早贪黑去地里干活。除了麦子玉米以外的庄稼，为了生计，您和母亲种过苹果树，种过杏树，种过枣树，种过梨树，这些果树得需要如何剪枝，如何喷药，如何施肥，我是略知一二的。听母亲说，麦收或秋收您都是半夜两点起来干活，没有人能帮您。母亲需要在家看着我们几个。那时时常听说有孩子被蛇缠死或被老鼠咬伤的事件发生，所以对待孩子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您当了大半辈子的会计，虽清苦，但问心无愧，唯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母亲曾对我说：你爸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就是有一件事他不踏实。母亲说：有一天晚上您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就问怎么回事。您爸对我说账算完了，也交差了，不知怎么多出二百块钱来，想交上去，寻思交给谁合适呢。我一听开导他说，多就多了吧，账都结了，你再交钱，有人会多想的……听完母亲怀念与惋惜的讲述，我内心感慨万千。当时您虽然自己留下了那多出来的二百块钱，但也成了您一生都没有放下的债。

父亲啊，您像一叶孤舟匆匆漂出我湍急的一生，往后余生，我只能在记忆里回想您的慈爱和温存，在睡梦里牵您的双手和衣襟，我那最疼爱我的父亲，我那渐行渐远的父亲！我会永远记得您在我上班第一天时的教导：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今生，养育之恩已无从报答，来世，六道轮回里，我要把您找寻，于您膝下承欢，再做父女。

父亲，让我们一起期盼这场疫情早点过去，春天来了，我要去您坟前看看，也把这封信焚烧给您，以寄哀思！

您的女儿跪呈

2020年3月7日

作者简介：肖玉莉，供职于阳信县第一实验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