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一百二十三）|三月风筝飞上天

三月风筝飞上天

安梅 安芳

想放飞一只风筝。当天空翱翔起五颜六色的风筝，便会想起清代高鼎的《村居》：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放眼望去，已经是花儿含苞、小草吐绿的季节，噢！到了放风筝的最佳时节了！

最早接触《村居》这首诗，大概在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姥爷给我做风筝时教给我的。当时只教了后两句，也不知道姥爷就只会这两句，还是怕教多了我记不住。那时年纪尚小，自然体会不到晚年归隐的作者心中的复杂情感，只是觉得在和煦的春风里，三五小童或手执风筝、或相互追逐着，奔跑、嬉戏在绿茵的田野，没有比这更兴奋的事了。这个画面，一直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也是从那时起，我知道风筝还叫纸鸢，还认识了“鸢”这个在那个年龄段还接触不到的生字。

姥爷做风筝的过程，是从每年冬季就开始的。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对鲤鱼风筝。劈开的竹匹子被极细的丝线扎牢，再编成鱼头、鱼腹、鱼尾的形状。鱼身有部分重叠，鱼头、鱼尾是分开的。再用较细的竹子，扎上几道横着的骨架，然后把毛头纸用浆糊粘到扎好的骨架上。一般人扎到这个步骤就可以放了，但我姥爷更讲究、更精致。毛头纸晾干后，姥爷用毛刷沾上桐油，仔细的刷一遍，晾干，以便让风筝更挺括。之后用颜料装饰，先把两个鱼眼点成黑色，再把其中一条鱼画上黑红相间的鱼鳞，而另一条则是黑白相间的。做好这一切，把它挂在屋里的墙上等待彻底晾干。每次姥爷抬头看着他亲手制作的风筝，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满足感，就像欣赏一件宝贝一样，这大概就是姥爷心中的艺术品吧！

而我每次看着墙上的风筝，却是盼着它快点晾干，同时也盼着春天快点到来。日子是数着过的，时间从我小小的手指上慢慢流走，数了几遍手指，风，就暖起来了，我看着野地里零星飘起的风筝，风一样地跑回家，拉着姥爷让他和我去放风筝，但姥爷告诉我，还要等到有集市的时候，去大集上买风筝线。我问姥爷：还有几天才是大集啊，姥爷说再过两三天就是大集了。

终于在等待和期盼中，姥爷摘下墙上的风筝，把买来的风筝线拴在接近双鱼头尾的地方，彻底完成了风筝的所有制作过程。

兴奋的我，拿着风筝，在姥姥和娘一遍遍“看着点脚下的路、注意麦地里的水井和枯井……”——提高声音的唠叨声中，快乐地用冲刺般的速度跑到了村头的场院上，拉下了跟在后面的姥爷两条街。

我学着已经在放风筝的堂舅的样子，把风筝抛向空中，然后牵着风筝线边跑边放。但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风筝放起来。我又让堂舅帮忙试了几次，还是不行，这时，姥爷也来到了场院，他试了几次后断定，是制作风筝的材料太结实，加上又刷了桐油，风筝超重了。我羡慕的看着堂舅飞的高高的风筝，他只是用废弃门帘上的竹子，简单的扎了个五角星形状，糊上了毛头纸，却成功的放到了天上。

我失望地跟在姥爷后边，还不时的抬头看看堂舅的风筝，嘴里嚷嚷着，让姥爷也给我做一个堂舅那样的。

在当时，像姥爷这样农村不多的文化人，可能不屑于做那样简陋的风筝。但经不住我的纠缠和执拗，他用满是宠溺的眼神看着我，无奈地去找来竹条，用他那双长满老茧、粗糙还有些皲裂的手，开始扎制。心灵手巧这个词，可能就是说的像我姥爷这样的人吧？一的功夫，一个八角形的风筝，就呈现在我的眼前。姥爷告诉我，这叫八卦风筝，也需要糊上毛头纸。等晾干后，姥爷用毛笔画上了天蓝色云朵状的图案，还剪了好几个流苏状的穗子做装饰。

这次我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跑到场院的，在姥爷的指导下，风筝随着我不断的加速快跑和放线慢慢升高，直到高的我要昂着头，眼睛始终追逐着变得越来越小的风筝，担心找不到它了，才停止了放线。盯着经我手放飞的风筝，高兴的心情，像风筝一样飞扬，看着周围小伙伴羡慕的眼神，更加满足了我那小小的虚荣心。

那只双鱼风筝，则被姥爷珍惜地高高的挂在墙上，成了一件真正的观赏品。

想来姥爷已离开我们几十年了，时间的长河冲远了童年，许多回忆也早已成为过往，但那只童年的风筝，姥爷精心扎制的样子，以及姥爷对完美和精致的追求、精益求精的品格，那无关乎物质，纯粹的生活态度，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深深烙在我的脑海，珍藏在心底里。姥爷的慈爱、舐犊亲情，滋养、浇灌了我们的童年。乃至变成了一种家风的传承，成年后的我们，在各自的生活和工作中，都秉持着认真负责、严谨细致、用心做事的态度。

姥爷的风筝虽然没有飞起来，他丰富的精神世界，却早已融入我们的心灵。也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细细竹条所撑起的，不止是风筝，更是一个农村知识分子丰富的精神财富，这种财富犹如润物的细雨，潜移默化了我们的心灵。每到放风筝的季节，望着天空飘荡的各种各样的风筝，就想起疼爱宠溺我们的姥爷，风筝连着姥爷的爱，已深深地，深深地嵌入我们的生命……

作者简介：安梅、安芳，文学爱好者，崇尚自然，热爱生活，用文字涂抹生活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