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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二十八)|父亲这个人

发布时间:2020-06-18 10:31:59    作者:孙慧芹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父亲这个人

孙慧芹

父亲的童年很幸福,因为那时候太祖父还健在。作为方圆二、三十里有名的中医,太祖父给家里提供了不错的生活,以至于父亲小时候闻见油条的香味都会哭,因为吃厌了。

作为长孙,父亲从小跟太祖父睡,得到了老人所有的爱和耐心。父亲上学后,每晚临睡前必做的功课就是把在学校里学的内容给太祖父讲一遍,学会的字就在太祖父的背上写一遍。

太祖父性格挺怪,看病挑人。如果听说这个人不孝顺,哪怕他用马车来接都不去;如果听说这个人孝顺,就算他用小推车来推都马上跟着走。父亲就是在他的言传身教中,长成了一个有情有义、有责任感、有担当的人。

父亲读初一时,离家五里外的学校食堂卖包子。父亲中午放学买了包子,就用棉帽子裹着抱在怀里,自己光着头,迎着冷嗖嗖的风雪往家赶拿给太祖父母吃。祖母曾说:当年是真冷啊,地面上会有冻开的裂缝。

父亲温暖且幸福的生活随着太祖父的过世而远去,弟、妹也更多了,家里的光景一落千丈。作为长子,十二虚岁的父亲开始用长木桶挑水;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十六虚岁的父亲报名参了军。

父亲在部队待了十八年,从一个新兵干到汽车连的指导员,开车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参加过唐山大地震的救援,也为越南战场上的战友运送过物资。

在部队,父亲是个服从、肯干的战士,也是个耐心、包容的军官。提干之后,他负责教小战士开车,跟别人学车的小战士都会被教官训斥甚至打手或者踹腿,但父亲从不。他认为那些小战士本来就紧张,再把他们训蒙了,就更什么也记不住了。

我小时候跟母亲去部队探亲,有小战士用车子推着我玩,结果我把脚塞进了车轮里,脚磨破了皮,疼得我哇哇直哭。父亲赶过来,心疼得汗都流下来了,却不曾说那小战士一句。小战士自己不得劲儿,去跟我母亲解释,父亲听了母亲的转述,说:年纪这么小,出来当兵不容易。

唐山大地震发生时,父亲所在的部队正好在天津塘沽。他们部队驻扎的地方,震感也很强烈。一向睡觉机警的父亲感到不对劲,立刻起床吹哨集合官兵,在空地上清点人数后还差一人;父亲就又跑进宿舍楼里,把那个害怕到慌乱的小战士从床底下拖出来、拉着跑出来。那时候,震区全连无一人伤亡的连队极少,父亲所在的连队就是其中一个。

因为地震,通信都停了,家里收不到父亲的消息,母亲都失去了活着的勇气,把大哥二哥交给祖母,自己抱着小小的我坐在仍有轻微震感的屋里不出来。通信恢复后,父亲报平安的信才到了。当时外祖父在大队里当干部,收到父亲的信立刻就撕开了,一路喊着父亲的名字、说父亲还活着,跑了整个村子把这封信交到母亲手上,母亲才放下心来。

我们还没随军前,祖母因病去部队上找父亲。父亲陪祖母到部队医院,检查说有子宫肌瘤,需要手术。手术做了一半却因为肌瘤太大而束手无策,医院临时从地方医院请了妇科专家来主刀。术后,祖母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父亲一个人白天黑夜地守着。后来护士们看不下去,让父亲晚上自己来守,白天她们都帮忙看护祖母。转业的时候,在部队医院给免了一半费用的前提下,父亲的转业费刚够付祖母这次住院的费用。

转业回来,祖父希望父亲落在我们乡镇工作。父亲这辈子唯一一次没有听祖父的,于是我们一家人就到了县城。当时父亲单位没有房子,我们在南关村租房子住,于是我家就成了家里人、亲戚、庄乡落脚的地方。我至今记得,大集时老家肯定来人,有时候还好几拨人。父亲不烦,母亲也不烦,总是热情接待,忙忙活活地沏茶倒水、准备饭菜。

作为长子、长兄,父亲对祖父母的要求百分百执行,把弟弟妹妹家的事都当成自家的事情。这么大的一家人,转户口、看病等事都是他办,出钱出力,他从不余力。可毕竟他的工资和能力有限,他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记忆中,父亲在祖父面前话很少,不管祖父提什么要求,父亲都是行行行、是是是、好好好。父亲在外祖父面前也没有话,进屋就递一根烟,然后两个人坐着吸烟,烟吸完了,父亲就从口袋里给外祖父拿出点零花钱来,然后就告辞。

父亲是孝子,母亲也就得跟着受委屈。那一年分家,分给父母的是一个有裂缝的水缸。当时我们还没随军,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个在老家过日子,父亲的津贴又交给祖父,所以母亲不能不在意这些,就躺在炕上掉眼泪。父亲就和了水泥来抹那条缝,还细声慢语地开解母亲:这个虽然不能盛水了,但是还能放粮食啊!

部队转业回来不久,母亲突发眼疾,父亲在那几个月里,每天给母亲熬中药、带母亲去医院打两次针,从来没有对母亲说过一句重话、从来没有发过一句牢骚、从来没有喊过一次累,直到母亲的眼病痊愈。

因为父亲知道母亲在这个大家庭的不容易和付出,所以在母亲需要安慰和照顾的时候,他总是无怨无悔、义无反顾。

五个弟、妹中,父亲最疼我二姑。二姑家里孩子多,好东西都紧着孩子们,每次二姑来我家,父母总是跟过节一样做大鱼大肉,看着二姑大口地吃肉,父亲就很欣慰。让人痛心的是,二姑得了血液病,父亲、二叔还没来得及带她去天津看病,滨医的医生就说没救了。送走47岁的二姑,父亲回家仰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坐了很久很久。

前年春节前二叔住院做手术,父亲急得吃不下睡不好,不但经常去滨医看他,大年三十还和三叔、四叔在医院陪二叔吃的午饭,二叔出院后又经常去陪他说话,直到看着二叔恢复才去的少了。

前阵子,大姑身体不好来住院,正巧大表弟找了人盖楼房,小表弟在新疆当兵回不来。于是大表弟就说:我把您送到大舅那里去吧!我父母每天就去医院陪大姑输液,好在大姑可以自理,父母陪她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休息。

父亲从小是有人爱的,所以他懂得爱,他也知道爱是需要付出不讲索取的。不管是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夫、为人父甚至是做祖父和外祖父------他都尽他的全力,拿出他的整颗心。

但是,在我心里如山一样的父亲还是老去了,身体的病痛越来越多,而且他自己也承认老了。

那个周日中午,二嫂打电话说父亲骑电动车和别人的车撞了,他们正往那里赶。没等我有所反应,儿子拿了钥匙就往外跑,我也急忙跟上。当看到父亲好好地站在那里,我们的心才落了地。原来前面一辆挺旧的小货车突然停车,父亲骑着电动三轮一下子刹不住就顶了上去。那人管父亲要五百元钱,父亲就给我大哥打了电话,然后二哥和我就也知道了,齐刷刷地赶到那里。

那一瞬间,我觉得父亲终于承认自己老了,他也开始依赖我们了,就像我们几十年依赖他一样。毕竟已过古稀之年,父亲也应该放下生活的担子,好好地安享晚年。

父亲这辈子,宁可自己受委屈、受难为,也不会伤害亲人、朋友,更不会侵占他们的利益。他一直用自己的付出、包容和退让来换取和很多人的和睦相处,只要别人好了他就好了。

父亲这辈子,虽然没有当过什么官,也不是有钱人,也没干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在我们兄妹心中,父亲就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作者简介:孙慧芹,女,阳信人,滨州市作协会员、阳信县作协会员,在哈尔滨市《爱客》杂志发表多篇言情短篇小说;在聊城市作家协会创办的“山石榴”文学公众号发表多篇短篇婚恋小说;在《大平原》、《滨州工人》、《梨乡文艺》、《阳信通讯》多次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在个人公众号“情感末梢”发二十万字长篇言情小说《敞不开心门》。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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