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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二十九)|怀念叔父

发布时间:2020-06-21 11:07:24    作者:窦同霆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怀念叔父

窦同霆

2014年11月1日,是我的叔父去世的日子,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五年来,每当想起叔父生前襟怀坦白、正直无私、坚韧刚强的品格和对待我们晚辈严于管教、真诚厚爱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悲从中来,并勾起我们深深的怀念之情。

我的叔父生于1935年6月,一生经历了解放前的苦难岁月和解放后的土改、人民公社以及新时期的改革开放等历史变革,尝尽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他少年时期由于家庭贫穷没有上过几天学,年轻时干过煤矿工人,后来一直从事农业生产,是个地道的农民。

我的祖母生有三个儿子,他们分别是我的伯父、我的父亲和我的叔父,叔父排行老三。叔父年轻时,我的伯父和父亲已经结婚,家中加上祖父祖母共有七口人。那时候,祖父是一家之主,伯父参军在外,家里的大小事务及田间劳动由父亲跟着祖父打理着,叔父在家里也算轻松了一阵子。1957年4月,祖父病逝。之后,叔父才陆续帮着家里干点农活。

1958年冬天,父亲张罗着给叔父成了亲,兄弟三个各自分灶,建立起了个人的小家庭。不过,那时我的父亲、我的叔父还有两家外姓人还都在同一个大院里居住(土改后分的一地主家的房子)。在我小时候叔父给了我至真的关爱,我常常被叔父揽在跟前,与叔父形影不离,叔父但凡有点好吃的东西也一定要留给我享用。

叔父成婚不久,就在“大跃进”的洪流中被征调到洪山煤矿当了工人。在煤矿上,叔父仗着年轻力壮,不管白天黑夜轮班在井下挖煤、运煤,生产任务完成的很出色,经常得到领导的表扬。不久,领导看他积极肯干,生产上有数,是把好手,就安排他干了带工的管理组长。后来,由于矿上管理层调整,新的领导把管理组长换成了他的一名亲信,还在会上说叔父的坏话,叔父一气之下撂了蹶子,硬是坐车回了家。叔父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后,矿上曾有一位领导专程来请他再回去,并说“你走后你的那个班组多次完不成生产任务,还出了几次小事故,被矿上点了名,你回去咱再重整旗鼓干下去。”最终,叔父不为来人的话所动,坚持没有再回矿上去。叔父是1961年回家的,前后在煤矿干了大约三年。

叔父回家的时候,正值全国三年困难时期,连续的自然灾害和人为的重工轻农,使得农业歉收,各地民不聊生,连中小学校都不得不放了长假,以度荒保人。这时的叔父宁愿在家跟着挨饿也不肯离家半步。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叔父即投入到了生产队劳动之中,每天锄耧耕耩、收打晒扬,“面朝黄土背朝天”,靠艰难的手工劳作来勉强维持家庭的吃穿用度。

大约在1966年前后吧,叔父当了生产小队的队长,开始为队里的事忙碌起来,他忙着安排农业生产,春耕、夏播、秋收、冬藏,忙着安排浇地、施肥、锄草、灭虫等农活,晚上有时还要加班辗轧棉花,一心扑在集体生产上。他废寝忘食,殚精竭力,使得全队取得了粮食丰收,集体收入也有所增加。

记得那几年中秋节的时候,为庆祝丰收,叔父他们商量着由生产队里采买许多食品,有鸡鸭鱼肉,有新鲜蔬菜水果,有月饼点心等等,全队人一块“圆月”。那场面可热闹了,到了晚上,圆圆的月亮挂在当空,全队的人聚拢到我们家的大院子里,男劳力们一边举杯痛饮一边猜拳行令,妇女们忙着做菜做饭,我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孩子们就插在大人堆里挑选着爱吃的东西,吃一会儿再在人群里跑一会儿,大人们高兴,小孩们快乐。那场面其乐融融,煞是热闹。这个时候的叔父更是一刻不得安闲,他虽然不善言谈,也要跟大伙儿扯扯心里话,也得借机说道说道生产队的事儿,他还不时地关照饭菜够不够用,月饼分好了没有,时不时地做些调整或临时购置,生怕队上的人吃不好,乐不起来。

后来,叔父一家孩子们多了,为家庭所累,队长也不干了。有段时间曾跟随村里的建筑队到大港油田、到淄博南定打过工,但多数时间还是在生产队参加劳动。由于家里只有叔父一个人劳动,受苦受累地“巴结”一年也分不了多少粮食、蔬菜什么的,到年终决算时也总是欠账户,每年缺吃少穿,更缺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1982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分田到户,叔父也和村人们一样,全家上阵,积极劳动,加大土地投入,抓好各个生产环节,土地产出效益迅速提高,粮食达到了自给有余,终于破天荒地解决了温饱问题。

其后,叔父除一心耕种着自家的四亩多地,供给着孩子们上学外,别无他求。直到二十世纪末的十几年里,五个孩子先后成家,两个儿子还到外地参加了工作,叔父才得以稍事歇息。到这个时候,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叔父,已届花甲之年,加上早年因病留下了后遗症,体力大不如从前了,就连仅存的一亩多地也包给了别人,他也就进入晚年了。

回忆叔父的一生,大多时间都是在贫困线上挣扎,待到把孩子们拉扯大了,日子开始好转了,他却未老先衰,因病离开了人世。

叔父秉性耿直,脾气倔强,宁折不弯。他在洪山煤矿时,工作干得非常出色,可他看不得不平之事,当工作中有人徇私舞弊、蓄意陷害他人时,宁愿选择辞工回家也不愿“檐下低头”。如若忍气吞声继续干下去,兴许以后会有出头之日,可那不是他的性格。有一次,在工地上有个青年故意出言不逊挑衅他,他的犟脾气上来,直骂的那青年狗血喷头,无言以对,不得不给他赔礼道歉。可是,对那些公道正派、个性相投的人,他一旦认准了那可是毫不含糊。有一街坊,虽年龄要比他大一些,可双方不论谁家有事都不分彼此,互帮互助,什么都不计较。有一次,这个邻居家建房,他跟着邻居家的儿子开的“铁马”拉土垫宅基,因道路不好走,在“铁马”倾斜时撞倒了我叔父,致使叔父脑震荡住院。街坊一家人揪心的了不得,多次到医院看望他,并执意要给付住院费,这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叔父出院后硬是把街坊垫付的钱如数送了回去。直到晚年,叔父的倔脾气也没改。在他七十七岁那年,小儿子决意要给他盖一所新房子,经过许多周折后房基问题才解决了,可就在施工开始清理场地时,叔父却怎么也不让挪动他早堆好的煤块,谁劝也不听。最后是在他离开家时,大家把煤块清理走的。

叔父待人宽厚,落落大方。过去有个俗语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那意思是说人如果经济上不宽裕,就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就上不了台面,讲不的条件。可叔父待人处事却赚了个“穷大手”的绰号,叔父真的是人穷志不短,儿娶女嫁也好,盖屋打墙也好,每当家里有个大事小节,叔父都办的不数“下分”,既不张扬、不讲排场,也绝不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给人以“小算盘”、“小作”的垢语。凡是有礼尚往来的亲戚朋友或是街坊邻居,叔父总是用心去做,并尽量做的让对方满意,从不以占他人便宜为快。对于那些以揩别人“油水”为目的的屈意奉迎、华而不实的人,总是深恶痛绝。

叔父敬老爱幼,尊师重教,奉公守法。对于叔父的这一优良品德,我从小耳濡目染,深受影响。他对村里的老人,见面主动打招呼,表现的谦虚礼让,恭恭敬敬,很讲礼貌;对自家已故的先人,叔父祭奠的最到位,凡是传统祭祖的日子,他务必亲自到坟地祭拜,雷打不动。大概是在他75岁的那年吧,他又拖着羸弱的身子去给祖母上祭日坟,又加上墓地附近浇地,结果他的三轮车陷到泥里,他也累到了。要不是他人相救及时,叔父可就自身难保了。叔父非常爱孩子,家里每有点瓜果或点心的时候,孩子们到了跟前他就快拿出来让孩子们吃。我都是有孙子的人了,可一到他面前他照样喊着我的乳名给拿东西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叔父家里过去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他“吕端大事不糊涂”,五个孩子一个不落地供给他们上学,他跟孩子们说:“行不行是你们自己的事,反正我都供给你们。”最终有两个孩子上了大学,并参加了工作,一个上完了高中,两个上了初中。叔父一生无论到什么地步,都遵守法纪,高风亮节,堂堂正正的去做守法公民。

叔父对人宽厚仁慈,对自己却是紧之又紧,甚至是非常苛刻。他劳碌一生,自己在吃穿用度上毫不讲究,甚至到晚年孩子们大了,家庭条件好了,他照样我行我素,没有一点享受生活的姿态。他不事打扮,在穿着上非常简朴。记得我小时候,每到冬季最常见他穿的是从煤矿回来后带的那件制服棉袄,他常常披在肩上,风里来雨里去的一穿就是好几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叔父一年到头就没有穿过袜子。有一次他要以贵宾的身份去到大儿的岳父家“认亲戚”,临行前全家人好说歹说才勉强穿上袜子,打扮了一下。所以,我们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在吃饭问题上,叔父也是很节俭的,平日里吃惯了粗茶淡饭,甚至有时候食不果腹,一家人不管什么饭菜当然都能对付了。有一次,小女儿特意弄来了七八个海参,想让叔父补一补身子。当天泡在水里,准备第二天给他做。没成想,等第二天小女儿来的时候,发现海参不见了,一问才知道早被父亲当泔水泼出去了。叔父一生不喝酒、不喝茶,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烟。最初抽的是“勤俭”、“珍珠鱼”“丰收”,后来又抽“喜庆”、“哈德门”或是一些杂牌烟。反正都是每个时期最廉价的。叔父可能从来没有跟银行打过交道,他的“银行”就是自己的衣服口袋,无论钱多少(大概不会超千的),他就喜欢放在空烟盒里,装入上衣口袋中。这样用起来确实方便。叔父平日里从来没见过他吃过药,打过针,可这并不能说他身体好疾病不敢靠近他,只是一般的头痛感冒都被他“扛”过去了,就是有了非治不行的病,他也是得推就推,得靠就靠。大约在他五十岁以前的时候,一次他肚子痛的实在扛不住了,我父亲就用小车推着他去了县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得了阑尾炎,需要住院手术,一听这话,兄弟俩慌了神。这得咋办?父亲说:“你先住下院,我回去讨还钱。”说完话,父亲就回家了。叔父经过医生简单处理后疼痛缓和了些,就抽个空儿偷偷地硬撑着跑回了家。刚跨进门槛,叔父就倒在了地面上,父亲见他跑回来了,又是这个样子,顿时吓坏了,急忙叫上几个邻居小伙子用担架把叔父抬到了医院。此时,这边医院的医生还正在到处找病号呢,看到病号被抬回来了,嗔怪地说:“我看现在你还往哪里跑?准备手术吧,估计再晚了人就不好办了。”当天下午做了手术。术后,医生跟家人们说,切开小腹一看,患者的肠子已溃疡了。假若再晚一步,发生肠粘连就很危险了。末了,医生感慨地说:“这么坚强的病号真不多见。”

2014年 10 月初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家中休息,突然老家里打来电话说叔父病了,要马上去医院。我一听急忙赶到叔父家,我一看家里已有好几个人,有本家的,有街坊,叔父家的一个妹妹、妹夫也来了。只见叔父斜倒在床上,已昏迷过去,口里有沫,喘着粗气,围着的人都吓坏了。当我听说已打了“120”,就让人等在村头,以便在最快的时间里去医院。不一会儿,随着救护车的警报响声,医生来到了现场,医生翻了翻叔父的眼睛,又用上氧气包,我跟上车把叔父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经初步检查,医生初步检查叔父是脑梗塞导致的昏迷和呼吸困难。第二天就转到了重症监护室。从此叔父再没有醒过来,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终因医治无效而离开了人世。

叔父走了,我们兄弟姐妹又失去了一个可亲可敬的人。回想叔父的一生,受苦受累,历尽坎坷,如今日子好了,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吃穿用度不愁了,他却悄无声息的走了。清明节那天,作为晚辈的我们来到他的墓前献上一朵鲜花,捧上一杯清酒,以表达我们对老人家深深地怀念!

作者简介:窦同霆 博兴县锦秋街道人,中共党员,退休教师,滨州市作协会员。曾多次参与地方志书撰写,有诗文入选《山东改革开放四十年》《见证滨州》《董乡雅韵》等选本,多篇发表于地方报刊及网络平台。本人喜欢静下心来与文字窃窃私语,亦喜欢与志同道合者华山论剑。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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