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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三十三)|一棵花石榴树

发布时间:2020-07-14 08:37:44    作者:路秀华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一棵花石榴树

路秀华

进入五月,百花凋零,虽然枝头长满绿叶和青果,但还是让人感觉寂寥。当然也有例外,你看道边的石榴树,就像炫耀一样开满了一树火红的花朵。“游蜂错认枝头火,忙驾熏风过短墙。”看从古至今,人们是公认了石榴花像火把一样的形象。每看到石榴树,我就像见到故友一样亲切温馨。

老家院子里北屋窗前有一株石榴树,忘记是哪一年种的,印象里就是她蓬蓬勃勃一大丛把整个窗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样子。石榴树是父亲种的,母亲戏称父亲是水命,种啥都能活。每年入夏,她先是长满碧绿的像水草一样细长的叶子,然后开出无数红红的花朵。花萼厚厚的,就像打了石蜡一样红艳欲滴,花瓣薄薄的,像碧根纱一样轻盈,像舞动的火焰一样灵动,花瓣那么多,好像从花萼的喇叭口挤爆出来一样。有风起的时候,绿叶翻卷着细浪,那些花儿就像星火一样闪烁明灭,煞是好看。

美中不足的是我家的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家人都叫它的花为“谎花”。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对它的喜爱。农家院里讲究实用,也崇尚淳朴的美。桃树和枣树可以结果实自不必说,榆钱可以蒸糕,槐米可以入药卖钱,石榴树则只供赏心悦目。鸡鸭可以下蛋,猪可以卖钱,可以积肥,狗可以看家,猫可以捉老鼠,而燕子不但不能给家里带来实惠,而且还总是往地上抛一坨一坨的屎,但这也不妨碍家里人每到初春总是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着它早日飞回来。

石榴树把整个窗户遮住,在三伏天,它把一窗清凉和斑驳的影子投在窗前母亲的缝纫机上。它和院门、窗户正好处于院子的中轴线上,从窗户看大门一览无余,甚至能看到外面大道上。石榴树就像一架绿色的屏风,又像城市居民家门上的猫眼,里面的人看外面清清楚楚,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嘚嘚嘚……”当竹仗声在门口响起,缝纫机前的母亲起身抬头,这时白须白发瞎眼叫花子的声音也传过来了:“大嫂子在家吗?赏个窝窝头吃吧。”母亲赶紧放下手里的衣服,取下挂在梁上的干粮笼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面馍往外走。又有脚步声响起,母亲起身再看,原来是收槐米的小贩,他在门口立定冲着屋里喊:“大嫂子,你家槐米卖不卖?”

读初二那年初夏,我在学校突然发起高烧,那时同学有生麻疹的,我就被“遣返”回家。回家后母亲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她说疹子已经生出来了放心吧,在家隔离几天就没事了。母亲安置好我以后,立马在石榴树显眼的地方系了红绳。我不解其意,直到后来某一天来了个串乡的小贩,他边跟母亲说话边往院里走,可一看到树上的红绳子立即收住了脚步,问母亲:“大嫂子这是家里有孩子生疹子吗?那我就不进去了。”事后我问母亲才明白,原来这是乡里的风俗,家里有孩子生疹子就在树上系红绳,人家看见就不来串门了。

窗下母亲的缝纫机临时做了我的课桌,每当我看书累了就抬头看看窗外的石榴树,它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一样,细长的叶子和火红的花朵便在风中摇曳舞蹈。隔着窗子看不过瘾,我就去院子里给石榴树捉尺蠖,这家伙模样长得丑极了,我不敢用手捏,需得拿棍儿把它挑下来,它从不会轻易就范,就像面条一样明明身子挑起来了,可头尾还像胶水一样死死黏在叶片上。有时候怕我闷了,父亲还陪我下军棋,下了那么多盘我只赢了一回,开心得不得了,现在想来恐怕那次也是父亲故意让我的。温习温习功课、嗅嗅石榴花、捉捉尺蠖、下下棋、看看电视,我的隔离期就这样很快在轻松愉快中结束了,返校后正赶上期末还是期中考试,我的成绩非但没有倒退,反而比上次进步了,同学们都跟我开玩笑:“你到底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老家的石榴树就是普天下石榴树的样子,直到我自己成家在小院里也种了一棵石榴树后,才明白原来石榴树也有好多种。我新买的这棵据说叫“金太阳”,枝上满是坚硬的刺,而我老家院子里的那株石榴树枝上光滑得很;我新买的这棵花儿是单瓣的,而老家那棵是复瓣的;新买的这棵是果石榴,结的石榴又大又甜,老家那棵是花石榴,只开谎花不结石榴。唯一一样的,是我也把石榴树栽在冲着院门的北墙根下。老家给了叔叔,没过几年,村里重新规划宅基地,石榴树砍了,老屋拆了,而我再也回不去了。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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