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一百三十五）|大山的烦恼

大山的烦恼

王中春

大山从老歪家出来，正巧碰到张大妈和狗剩媳妇还有村西头的吴老二在路边拉呱儿，就忙点头笑笑走开了，也算是出于礼貌打个招呼吧。

大山心里有事，想尽快赶回家和媳妇说一声，所以脚步显得很匆忙。可是，到家后屁股还没坐稳，张大妈就风风火火追了来，且欢天喜地地说：“大妈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可喜可贺呀！”

大山忙站起让座，媳妇也连忙去倒水。张大妈说：“不坐了，晌午你大叔还回来吃饭哩！”说着，张大妈很是麻利地掏出200块钱，硬往大山手里塞。大山说：“大妈，你这是干啥？”张大妈仍是满脸笑容：“你家刚子要结婚了，我能不来吃块喜糖喝杯喜酒？”大山把张大妈塞过来的钱挡了回去，说：“大妈，不是……你这是哪跟哪啊？是不是弄错了？”张大妈不乐意了，说：“俺外甥说的话，难道还有假？”

大山这才一下想起来，老歪就是她外甥，忙说：“大妈，不是……孩子结婚的日子是定了，可我还没想好咋办呢？”

张大妈说：“我不管，反正我来了，这礼金你得收下。”

大山说：“这不行，上面有规定，我收了，就等于犯错误。”

“可……”张大妈为难了，说：“你大叔这活是你给找的，要不俺家也没这份收入。”

张大叔腿瘸，干不了体力活，又没手艺，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去年大山当上村支书了解情况后，立马去附近的建筑工地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给他找了一个看门的活儿，工资不低，每月1500元，这家的日子才有了起色。

大山说：“这是应该的，村里每个人的事都是我的事，我不管谁管？”

大山媳妇也劝：“大妈，他不收就不收吧，你和俺大叔的心意俺们领了，别再为难他了。”

好不容易将张大妈劝走，狗剩媳妇又来了，狗剩媳妇拿出500块钱往桌上一拍说：“哥，今天这钱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难道我儿子的命还不抵这500块钱！”

大山两口子猛地又被拉回到去年夏天。

去年夏天雨多，村头的池塘蓄满了水。一天傍晚，两口子从地里收工回来，路过池塘，就发现一个孩子溺水了，大山慌忙冲过去，一猛子扎下去，救上来才知道是狗剩的儿子虎娃。

大山见狗剩媳妇很激动，就让她坐下来慢慢说。大山说：“妹子，你觉着哥这人咋样？”

狗剩媳妇说：“没说的，好人。”

“可你想不想让好人去坐牢呢？”

狗剩媳妇诧异了，说：“哥，你咋说话呢？我能让你去坐牢吗？”

大山将桌上的钱拿起来，还给狗剩媳妇说：“那好，既然你不想让哥去坐牢，那就听哥的劝，揣好钱，回去吧。再说，狗剩兄弟在外打一天工不容易哩，挣得哪分钱不都是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我这个村支书咋能带头在村里收受大伙的礼金呢？那样我这个村干部还称职吗？”

狗剩媳妇似懂非懂，忽闪着两个大眼睛，问：“那救虎娃的事就算白救了？”

大山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妹子，你这叫啥话呢？我不救，别人看见也会去救的。”

狗剩媳妇似乎明白了什么，热泪盈眶地走了。

大山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回身刚想和媳妇说句话，吴老二又来了。大山有点不耐烦，问：“这事你们是咋知道的？”

吴老二笑了，说：“你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进了老歪家。”吴老二说着就要掏钱，大山媳妇说：“还是别掏了，俺们不收。”

吴老二吃了一惊，疑惑地说：“不收哪成？你们替俺家娃垫付的学费俺还没还呢！”

大山说：“你是来还钱的？”

吴老二说：“这恐怕不行，得等到秋后……”

“那就到秋后。”

“可我欠你家人情呢？”

大山说：“还人情是吧？那好啊，你赶紧回去把酒戒了，整天喝得醉马鸟枪的费钱不说，还耽误放羊儿。”

吴老二脸一红，说：“我这就回家戒酒去。”

刚送走吴老二，马大爷来了……大半个上午净忙活这事了，大山很烦恼，当即拿了一条烟去了老歪家。老歪吓了一跳，说：“书记，你咋又回来了呢？”

老歪为人不错，会算卦，村里不管谁家有事找他，他都乐意帮忙，从不收大伙一分钱。

大山将手中的烟往他眼前一放说：“让你给孩子择个吉日，你却给我惹了一身麻烦，不来堵住你的嘴能行？”

老歪笑了，说：“这事不怪我，你虽然上任不久，可为老百姓办的事不少，你家有事不告诉大家，大家还偏偏四处打听。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大家好，谁不想找个机会报答你。”

大山说：“我只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

老歪说：“可现如今还有人做了他不该做的呢！像贪官，他就做了他不该做的事！”

“那你也想让我做这不该做的事？”

“不是，大伙都来问，你说我咋整？”

“你笨呀，你不会说不知道吗？老同学你动动脑子行不？”

说完，大山气呼呼地走了。

没想到半路又被爹和一帮人拦住了，爹问：“大山，听说我大孙子结婚的日子定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山为难了……

第二天，大山让村会计写了一份“告村民书”，张贴出去。内容如下：从我做起，从今天开始，村内禁止一切随份子，包括红白喜事学生宴，违者重罚。

村人看后，无不拍手称赞，都说：“早该禁止了。”

站在人群后的大山，终于笑了……

作者简介：王中春，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发表于《滨州日报》《山东商报》《当代小说》《当代人》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