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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三十七)|根在那里

发布时间:2020-07-31 16:40:52    作者:左丽宁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根在那里

左丽宁

奶奶终于还是回老家了。这些年爸妈一直都想把奶奶接出来一起住,可是总也说不动她,爸妈平时要给我们接送孩子,只能每周日回家看望奶奶,虽然每次都买好足够一周的食物,可是总归不放心奶奶一个人在家。去年五一的时候经一家人努力劝说,总算说服奶奶来爸妈这里住些日子,但是在这住着的每一天她总会唠叨“还是老家好,出门就能看到庄稼地;出门就能和邻里拉呱……”,整天嚷着要回老家,好歹待了两个月,终于劝说不住,我们只好又把奶奶送回了老家。

应该说,老家在我的脑海中似乎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记,但在奶奶心里,那是任何高楼都代替不了的,那是她在艰苦的岁月里将八个孩子拉扯大的含辛茹苦,那是她二十岁嫁到爷爷家后半个多世纪再也没离开的地方。奶奶二十岁那年由桓台王渔洋故里经人介绍来到这里,破屋烂墙加一个瞎眼婆婆,一看这情形,奶奶当即背起包袱便回了娘家。老爷爷看到刚进门的媳妇儿回了娘家,一时没辙,只好喊上村长去找我太老姥爷,那时,太老姥爷属于我们村里的乡贤,村里有啥大事小事村民们都会找他去说和,这次也不例外。当时,太老姥爷听我老爷爷和村长说完,便和他俩一起去了桓台奶奶的娘家,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奶奶便跟着回来了。现在,奶奶偶尔说起以前的事,还经常不忘说一句“当时要不是咱村最有声望的宋家大叔去劝说,我可能就不回这个破窝了”,话说回来,这都是命吧。

奶奶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了,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敏捷得有时我都跟不上。当年,因为几个叔叔还小,奶奶也要去生产队挣工分,所以我出生后是老姥娘看的,现在每次和妹妹回家看奶奶,她老人家总会唠叨一句“你俩小的时候真没看你们几天,现在大了,反倒是你俩回来看我的次数最多”,“奶奶,那时候您得看我俩小叔还得去挣工分,忙不过来,您就别老提这事了,我俩这不也长大了嘛!”每次我和妹妹都会赶紧把话题岔开。以前经常听爸爸说家里以前的情况,那时因为家里孩子多,吃饭是一个大问题,仅靠奶奶去生产队挣工分根本养活不了这一大家子人,于是,奶奶便经常去地里捡拾人家丢弃的小地瓜或者是地瓜秧,拿回家洗净后掺到玉米面里蒸窝头,用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可想而知,以前在娘家时因为最小从来没干过活的奶奶,是怎样在如此困苦的岁月里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操持着一家老小的生活。冬天时,一大家人睡在一张大炕上,两个最小的叔叔在已经会走路的时候甚至因为没有棉衣而不得不整天待在炕上,那时,奶奶每天先将瞎眼婆婆安顿好,然后将几个孩子分别放进沙土袋里,将门锁好后再去生产队干活。那时,村里每年都有好几个辍学的孩子,毕竟在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学习似乎成了无足轻重的事情。可奶奶却一直坚持让孩子们念书,经常是拿一个鸡蛋去换一包墨汁粉,在这样的一份艰苦里,奶奶培养出了三个高中生,五个初中生。有时,我会想,那些年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奶奶?又是怎样的勇气让她在温饱都无法保证的条件下咬紧牙关供八个孩子读书?我不得而知。

今年春节由于疫情原因,大年初一从奶奶家回来后,所住的小区便不允许随意进出了,一连十多天也没能回去,正月十五好不容易开了“小区证明”和“进村证明”,我和妹妹买了些食物蔬菜给奶奶送回去,由于小区不允许六十岁以上老人出入,因此爸妈没法跟我们回老家。奶奶见到我和妹妹回来喜出望外,一再叮嘱我们她在家挺好,放心就行,别让我爸妈担心,还一再和我们姐妹俩说等疫情过去了再回来看她就行,开一张张的证明挺麻烦的。由于证明上注明仅仅一个小时,因此我俩不能多做逗留,给奶奶煮了水饺,又将食物一一摆放在冰箱里,叮嘱几句后,我们便回来了。回来的路上,我们姐妹俩聊到奶奶,“奶奶这辈子挺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把八个孩子拉扯大,各自成家,爷爷又那么早去世,奶奶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二十年,虽说儿女都孝敬,可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平时还能每周回来看看她,今年这疫情弄得,唉!过几天估摸这些食物吃得差不多时,咱再去小区物业开证明回来。”

去年村里说到拆迁的话题,但由于村里老人都不同意,因此这拆迁的事也就搁下了,春节前村里又下通知征求意见,记得去年我还挺纳闷:拆了土坯屋住楼房多好,为什么奶奶他们这辈人就是想不通呢?那天在听爸妈说到这个话题时忽然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一句话“故乡是我们的来处,也是我们的归途”,也许唯有到了奶奶这样的年龄,才能真正明白何为落叶归根?何为家?何为故乡……不可否认,故乡可能不够富裕,记忆中全是贫穷的模样,可这份贫穷中有最最温情的回忆;故乡可能仅仅有两间属于自己的土坯屋,没有空调,没有暖气,但那炉火中映出的是在这茅屋中生活的点点滴滴,是几十年的光阴荏苒;故乡没有宽阔的公路,但雨天泥泞的羊肠小路上有几十年走过的足迹……故乡,因了那漫长岁月中的艰辛而愈加让人无法忘怀;故乡,因了那梦醒时浮现的熟稔的一切而永存心间。几十年的漫长岁月里,老家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已成了奶奶最亲的牵挂,斑驳的光影下,她能望得见那些艰苦日子里的点滴,闻得到玉米面和地瓜秧的香味,这里的晨昏见证了她由青春到暮年的每一步足迹。这一刻,我似乎读懂了奶奶心中那份“家”的分量,明白了她为何一直坚持住在老家的初衷。

晚上,女儿和奶奶通电话:“老姥娘,我想您了,周日妈妈带我回家看您,您如果跟着我们回来就好了,可是妈妈说您不习惯跟我们来这住,因为您的根在老家。”女儿稚嫩的话语通过电话线传到了远在老家的奶奶的耳朵里,只听奶奶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说:“周日和你妈妈一起回来,老姥娘也想你了,等回来了,老姥娘带你去麦田里看金黄的麦子……”正值麦收时节,奶奶出门没几步便是一片片望不到边的麦浪,这麦浪在奶奶的眼里可不会像歌词写得那么诗意,那是奶奶曾经挣工分的地方,在那里,奶奶曾用自己的汗水换取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当她眺望那片麦浪时,往日岁月的一幕幕会像老电影一样在她脑海浮现。

挂断电话,女儿还在为周末回家看老姥娘、看麦浪而激动呢!在女儿这一代人的记忆里,对于村庄和田野的印记,或许更多的来自电视,就像此刻,麦浪仅仅是一个词、一幅景而已。

作者简介:左丽宁,滨州市作协会员,喜欢将心中感慨付诸笔尖,在文字中聆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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