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一百五十五）|风吹叶落

风吹叶落

魏士娥

天气又转冷了，那些枯黄的树叶被风吹得纷纷飘落，那些曾经绿色的生命——那些根植于泥土、根植于大地的生命便又回归了大地，而这时偏偏又来上几场不大不小的雨，冷风、凄雨、满地饱蘸雨水的落叶，那场景颇让人伤感。母亲也像一片枯叶，在去年的初冬飘落了，尽管她已经八十八岁高龄，但仍出乎我们的意料。

母亲一向身体很好，虽然是耄耋老人，她身上没有任何病症，腰板挺直，走路带风；她个头又高，仍然散发着年轻时的气息，让村里的好多老人羡慕和称赞。

父亲大母亲五岁，身体却差很多，多年来，虽然拄着拐杖能出来进去，思维也很正常，但却不能自理，照顾父亲的事自然就落到母亲身上。除了烧火做饭以外，母亲还要早晚帮父亲穿脱衣服，甚至大小便都要母亲帮忙，无形当中加重了母亲的负担。我们却总想当然地认为她身体还好，就以工作忙为由把照顾父亲的事推给了她，那些在我们看来非常轻松的工作，对母亲而言肯定是沉重的，她却从未向我们提出任何要求。

2019年12月6日一大早，我突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母亲起床时晕倒已被送往医院。我急忙赶往医院，才知道母亲是脑出血仍然在昏睡中。医院在征求我们的意见后给母亲做了头部微创手术，血液从插在头上的一根细管子里慢慢流了出来。12月8日这天母亲醒了，意识还有些模糊，10号这天意识清醒了不少，能说话，能认出我们。我二嫂问她“还认得我是谁吗？”母亲似乎像是在埋怨“自己的孩子，咋不认得，你不是老二家吗？”当时我们心里轻松不少，以为母亲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们又可以和她说说家长里短。可是到了夜晚，插在母亲头上的那根管子再度流血，而且量很大，还有些凝固的血块，同时母亲的胳臂和身体不自主地扭动着。值班医生碰巧来到，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我们却不知道死神已经逼近。

第二天刚上班，母亲的专职医生向我们摊明了情况：由于脑血管再度出血，且血量大，母亲能够再醒来的希望很渺茫，就算再次进行微创手术，也不敢保证会有效果。听完医生的话，我的眼眶湿了，母亲真的要离开我们吗？

11号我们出院回家了，不是放弃治疗，只是年迈的母亲再也经不起折腾。我们只能眼看着她急促地呼吸而无能为力，眼看着她一步步被死神夺去生命，我们心如刀割！

2019年12月15日凌晨五时许，农历的十一月二十，母亲走了。是夜，一场冰冷的雨不期而至！

母亲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且不说她一生为养育众多的孩子付出多少辛劳，就是在八十岁左右的时候仍不辍劳作，一边做着蒲草编织的活计，一边又开始了对父亲的照顾。

母亲身体状况一向很好，每年政府组织的对老年人的免费体检都没有什么异样。大前年冬天，因道路结冰她不慎滑倒竟没有一点受伤。她也时常去麻大湖散步；在她去世前的一个月，四哥还带她去青岛看了她不满周岁的重孙子，祖孙俩还相视对笑，然后又去看了看大海。她还有一个想法，父亲身体不好肯定会走在她的前面，到那时她就可以随意地住在任何一个孩子家里，就可以真正享清福了，可是谁能想到她竟走在了父亲的前面！住院期间清醒的时候，她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大概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匆匆地离开她的亲人……写到这里，我早已禁不住痛哭失声。

母亲去世后，父亲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悲伤，他仍像往常一样三餐都要吃点东西，仍然自己拄着拐杖到室外屋厦下坐一坐，仍然可以认清我们，只是比以前略显沉默了。今年中秋节，不知是何原因，父亲突然饭量骤减、睡多醒少，而且自己也不能站立，时清醒时糊涂。一家人感到情况不妙，在外的人都匆匆赶了回来。重阳节前后几天，父亲又显得精神了些，吃东西多了，也能较长时间坐着，扶着东西自己还能站起来。看样子，父亲短时间内是没有事的。可是到了农历的九月十九，家中又传来消息父亲不能起床了，也不吃东西了。

九月二十上午我急急赶回家，父亲穿衣躺在卧室里的一个长沙发上，闭着眼有些急促地喘着气，手臂不停地乱动。一只苍蝇落到他的脸上，手条件反射般去抚弄。当时只有我和大哥在屋里，不知道父亲是否能够感觉到我的到来，他的眼角竟溢出了一滴眼泪！大哥说就这样了，还不要紧，你回去上班吧。我也觉得父亲对外界还不是浑然无觉，竟不知道这就是父亲临终前的征兆。正当我回到县城的住处吃过午饭，准备休息一下去上班，家里打来了电话说父亲不行了……万万没想到，我竟没有看到父亲那最后一眼。

十个月，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

我经常想，如果母亲还活着，说不定父亲还会安然无恙，尽管对父亲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但是子女总是无法代替老伴儿。孩子对父母的细心周到远不及父母对孩子的疼爱倾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前总认为这么多年对父母够孝敬的了，经常回家看看，给父母买点营养品，跟父母说说话，替父母干点家务活等等，然而有一天，当父母真正故去的时候，才发现当儿女的做得还远远不够。也只有到这时成了没娘的孩子，才真切感受到人生的孤独。

回到老家，再也没有那个对你嘘寒问暖的人，没有那个对你牵肠挂肚的人，就像失去了生命的根基，自己的生命就像悬浮在半空中没着没落！

又一个冬天来临，又一次走在落满枯叶的街道上……

街道上落满了枯叶，冬就来了……

作者简介：魏士娥，博兴县锦秋街道人，爱好文字，但读书甚少，勉强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