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一百六十）|印象八柱台

印象八柱台

王祖山

习惯了平原生活的我，每次来到山里，都感觉是那样新奇。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能挑动我的情绪。山野里丛生的草木野花在四季都有鲜明的特点，让山野充满了不同的色调。去山里的次数多了，自然对山里的很多风物就充满了挂牵，顽强生长的山枣树，漫山遍野的山菊花，芳香致远的紫色荆花，那苍老的柿子树，都各具风情，仿佛走进了我的心田里一般。

每一次去山里，都会有新的发现，心灵深处都会被触动，很想用诸多文字写下那种感受，又觉得无从下手，甚至感觉语言都那样苍白和乏力，无法表达自己对大山的那种依恋，也无法展现大山那豁达的情怀。

在今年晚秋的一个周日，我约着朋友又进山了。

我应该是第二次来到八柱台了。这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小山村，不像别的山村坐落在山谷里，而是在半山腰上，交通极不便利。上山的时候，感觉车子爬坡时都很吃力。当我们乘车上了好几个陡坡时，终于来到了平缓的地方，紧张的情绪消除了一些，眼前也是豁然开朗了。山野里散落着一块块农田，还有零星的果园。这是一个晚秋季节，很多庄稼都收获了。停车下来休憩，流云在山峦上飘荡，山野的风虽是清凉的，却吹来了一缕缕山菊花的淡淡香味。

我看到山路下有一块谷子地，这是平原上不多见的。便信步走了下去。地块不大，但侍弄得很整齐，遗憾的是谷穗都没有了，无法再看到谷穗那沉甸甸抵着头的样子。剩下的秸秆在田中挺立着，一旁的树上挂着的一块红布还在迎风飘动，大概是主人驱赶鸟雀们用的吧。行走间，我终于发现了一棵隐藏在黄叶间的谷穗，连忙抢在手里一摸，原来是干瘪的一穗，不禁苦笑起来。我小心地把那颗谷穗放进包里，仿佛是隐藏了一份收获，也算是来到山村留下的一个纪念吧。

来到八柱台，除了看山，最多的就是看树了。村庄被周围的八个山头环抱着，村里人说，那便是八柱山，村子就处在这安然的屏障中，真是一方好去处。远处青山叠翠，绵延起伏，近处树木葱茏，绿意盎然。小村不大，住户不多，年轻人大多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大多是老年人。村子的东面有一条山沟，里面的树木很杂，也许是因为太密集的缘故，很多树旁逸斜出，自然形成了很多造型。山沟很深，沟底的那些树也许是为了追寻阳光，一直在努力向上。在此时遐想一会，假如阴云从山顶上流过，到了下雨的时候，水从山崖上一道一道似瀑布般地流淌下来，潺潺的水声在幽谷里回荡着，将会是一番更动人的景象吧。

说到水，八柱台的水是远近闻名的。也许是在深山里的缘故，大山似乎给了八柱台更多的灵性，这里的水真的清冽甘甜，很多人都品尝过赞美过。村里有一口“八角琉璃井”，水质更是上乘，据说早先的时候井上有一个亭子，亭子有立柱八根，八柱台村便由此而来。最近这些年来，村里很多人都买了水罐车装上水拉到城里或者更远的乡村去卖，生意一直很红火，似乎八柱台的水也成了一道风景。

小村在山里，自然极具山村的特色，家家户户门前屋后到处都是石头，那些用石头垒起来的老石墙随处可见，甚至石缝里会钻出一棵盛开的野菊花或山枣树。村里的土坯房也留存很多，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的侵蚀，给人以沧桑厚重之感，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唤起人们心中那淡淡的乡愁吧。

我和朋友来到一户人家，破落的大门上还残留着过年时贴的春联，门前的一棵被剪成球形的大绿树依然生机勃勃，几只悠闲的土鸡在不远处觅食，有一只大公鸡也许是偷懒了，刚从窝里钻出来。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立在石墙后边，上面传来鸟雀一阵阵叽叽喳喳的鸣叫。院里的小狗感觉到陌生人来了，急促地叫了起来，不一会，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便一边喝斥着小狗，一边蹒跚地走了出来。老人看上去七十多岁了，衣服破旧却很干净，满是皱纹的脸仿佛是刀刻的一般，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得知我们是来游玩的，他便热情把我们让进院里。

小院子不大，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杂物，窗户底下种植的一些花儿正在盛开，西墙根前的老井上还支撑着一个辘轳，看上去也好久没用了。他的老伴安详地坐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晒着太阳，一根拐杖就竖在她手边的北屋墙上。看我们进来，也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听大爷说，她的眼神不好，总喜欢晒着太阳听戏。初到一户山村的人家，气氛很好，我们便随意地唠起了家常。大娘说，你们以后要常来山里，这里树多空气好，俺这里的水也好喝。记着再来的时候要早些，中午就来家里吃饭，山里人没啥好吃的，有啥就吃啥。大娘的话很简单，也实在，我心里顿时感觉暖融融的。朋友是个画家，也许是来了灵感，他专门给大爷拍了张特写，也给我和两个老人拍了张合影。后来他根据大爷的照片精心做了一幅画，参加了省里的美术作品展览获了大奖。

和老人惜别后，我们继续前行，回过头去，还看到两位老人在门前慢慢地挥着手。转过几道坡路，一同欣赏着村里的风景，慢慢来到了村东南角，几位老人正在门前闲坐着。经过了解，老人们说，村子正处在风景秀丽的鹤伴山西麓，很多驴友就是从这里爬上鹤伴山的。我们致谢后，继续前行，眼前出现了一条山谷，旁边散落着几户人家，真的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了。这里的树更多了，因为是秋天，黄叶飘零，也随处可见金黄的山菊花正在盛开，一丛丛，一片片地渲染着浓浓的秋意。山谷里怪石嶙峋，且有一股溪流缓缓流淌下来，水边的一些不知道名的草木没有一点萧索的样子，依然充满了绿意，与那些山菊花相映成趣。

我们在一处很典型的老屋处拍了很多照片，仿佛是要把这些印象留存在心底。山野里清幽寂静，隔绝了世间的浮躁与喧嚣，很容易让人忘却平素的那些不快和烦恼。这时候，你坐在一块青石上，眼望着远处的青峰，任斜阳远远地照着你，任风儿卷着落叶轻轻拂过你的脸颊，任脉脉的菊香包裹着你，张开嘴冲着远处的山峦大呼一声，尽情释放出很久以来心中的那份压抑，你是否会多了一份淡然的从容与笃定呢？是否会对这山野风物流连忘返呢？

返回的时候，看到了一户出售蜂蜜的人家，时不时地有蜜蜂嘤嘤嗡嗡地飞来飞去。山里的蜜一定好，我们抱着这样的念头走进了这户人家，石墙上的葫芦很引人注目，院里的石榴树上的石榴像一盏盏小红灯笑裂了嘴。好客的主人向我们打着招呼，紧接着又登上石凳摘下了几个石榴递过来。我们一边道谢一边说明来意，他便引导着我们沿着狭窄的石路穿过几个蜂箱来到高坡上的后院，并拿出小碗盛上蜜让我们品尝。他说这是今年的荆花蜜，还剩下一点点。那蜂蜜透着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色泽也鲜亮，我们便买了些。临走的时候，我因为喜欢就试着向他讨要葫芦，他笑着说：“你自己去选吧，喜欢哪个摘哪个，愿要几个随便拿，最好选那些熟得老一点的。”我一边道谢，一边去摘葫芦，心里更是感念山里人的质朴与真诚。朋友问：“你们山里的水好喝，能不能给灌点水啊？”“可以啊，你们带着水桶就行啊。”他愉快地答道。朋友从车上取下水桶，他便启动抽水机，一股清澈的山泉水便飞快地流到水桶里去了。挥挥手，告别卖蜂蜜的人家，我们便开始返程了。

临出村的时候，我们驻车去路边看那些苍老的柿子树。此时，树叶已经落光了，只剩下高处的枝条上还挑动着几个红彤彤的柿子。这时候，我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老人挑着两捆草从远处走来了，他脚上穿着一双现在已经不多见的绿色“解放鞋”，山尖上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须发皆白的他脚步很沉稳，草捆在扁担两头上下颤动。这样的情景很多年没有见到了，这样大岁数的人了，还割草干什么呢？我连忙来到近前和老人攀谈起来。原来，老人已经近八十岁了，身体很硬朗，一直闲不下来。这几年，他自己喂养了很多山羊和柴鸡，卖得非常好，能通过自己劳动养活自己，不但不伸手向孩子们要钱，还会给孩子们一些花销。他说，割草是经常的事，眼看天要冷了，好多储存下一些草，留着羊儿冬天吃。

我接过老人的担子试了试，大约有七八十斤吧，就是让我挑，我又能走多远呢？我心里不由得对老人充满敬意，也许山里的人都是这么勤劳和坚韧吧。我征得老人同意，给他拍了几张照片，也算是一次采风的收获吧。

老人担着草，迈着稳健的脚步远去了，那背影像极了一尊雕塑，定格在了山村的深处。我感觉这是我今天看到的一道最美的风景，也许是唤起了我曾经的很多回忆吧。车子下山了，八柱台闪在了身后，慢慢被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山间的雾霭也开始弥散，一切都变得那样朦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