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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擀面

发布时间:2021-01-26 14:54:42    作者:梁振声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母亲的手擀面

梁振声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迈进2月份的门槛了,2月11日是母亲去世周年祭日。大概是思念她老人家的缘故,凌晨做了个梦,梦里母亲端着一碗手擀面,嘴里喊着:趁热吃吧,要不就凉了。吃着吃着,被窗外的几只喜鹊儿吵醒,那手擀面的清香还残留在嘴角......

我的童年是伴随着母亲的手擀面成长起来的。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莱阳,那时的胶东比咱们鲁西北经济条件要好得多,但是,能够吃上白面“饽饽”也是非常稀罕的。在我的记忆里,老家的大铁锅里面除了热气腾腾的煮芋头,就是蒸地瓜,蒸玉米、蒸野菜团子,吃白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没有特殊情况,只有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母亲才会用蜡条筐盛上几个大饽饽,上面点上一个红点,并在篮子上盖着大花布。到了亲戚家,吃过午饭,对方再换上自家的饽饽捎回来。来来往往,谁也不舍得吃,直到饽饽的表层裂了大大的口子或者有点长醭才放在锅里熥一下,让家中的年长者和幼小的孩子享用,青壮年是没有这个口福的。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母亲的手擀面了,尽管是豌豆面里只掺和了少许白面,但是每每吃上一顿,简直就像过了个年。

由于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自小面黄肌瘦,四肢瘦骨如柴,唯有皮薄的肚子大大的,如果吃点青菜,明眼人都可以一清二楚地分辨出来。听长辈说,我出生时母亲饿得没有奶水,差点把我饿死,全靠母亲咀嚼芋头喂养大的。父亲在外当兵,抗美援朝之后部队就在连云港驻扎。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三个靠父亲零星寄的那点生活费艰难度日。当时我最小,身体又最羸弱,母亲在平日里自然有意无意地偏向我。

一次发高烧,母亲让我躺在炕头。给我喝了些姜汤,用热毛巾把额头捂起来,让我发汗。接着就开始给我做病号饭——手擀面。好久没有闻到麦香味了,哪里还有一点睡意哦,干脆爬起来盘起腿坐在炕头端详母亲擀面了。

母亲的双手非常麻利,边和面边和我聊天:

“俗话说‘软面饺子硬面汤’,和面不能怕费劲,得干些、硬些,擀出面来才好吃。将来我老了擀不动了,就得让你媳妇伺候喽。”

“才多大啊,就媳妇媳妇的。”羞得我脸通红通红的。

母亲把面舀到一个黑色陶盆里,倒上少量加盐的温水,然后揉揉捏捏,再蘸少许的水,有时还会用手掌拍打面团,直至光滑熟透,细腻如脂;抄起那根足有手臂长,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擀面杖,将面团连续在大大的面板上滚压,摊开,再滚压。圆圆的面团瞬间就变成了一张厚薄均匀的大面饼。接着左右一层层折叠起来,只听得面板一阵似马蹄声响过之后,面条瞬间切好了。母亲用手一抓一抖,再撒点补面摊在面板上,细如丝线的面条便山花烂漫般洋溢在眼前了。

母亲到灶台前添柴点火,风箱“胡达胡达”一阵猛拉,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欢快地沸腾起来。将盖垫上的面条迎着蒸腾的热气,轻盈的下到锅里。面条像成群的鱼儿在锅里边游几个来回,很快锅里的水就翻涌起一个个水柱,面条该出锅了。把事先准备好芫荽段、葱末倒进去,用勺子一搅,顿时满屋的清香四溢开来,瞬间一碗豆面加白面的手擀面便端到我面前。

一骨碌爬起,风卷残云几口就将热气腾腾的面划拉进肚子里。由于吃得太快,额头汗涔涔的。母亲拿了块毛巾,给我一边擦汗一边说:“刚才的姜汤没发出汗来,一碗手擀面就把我儿的感冒治好喽。”

1965年夏,按照国家政策规定,母亲和我们兄弟三个可以离开老家莱阳随军了。马上就可以和远在连云港的父亲在一起生活甭提有多高兴了。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由莱阳坐火车来到连云港一个叫墟沟的海边部队军营。这座部队营房住着好多和我父亲一样的抗美援朝老兵。营房建在山坡上,一座座红砖建造的营房整整齐齐,好个气派。营房里经常军号声声,听到就好激动。年轻战士们早晨训练,一个个方队喊着嘹亮的口号那叫个精神。逢到部队游泳训练,站在楼上的走廊就会清清楚楚看到解放军战士全付武装,在护卫舰的保护下,整整齐齐挎着抢一排排涌向大海深处。离开老家的山窝窝才知道我们的身边有那么多可爱的解放军大哥哥在保家卫国。

部队的生活明显好于城市,更优于农村。大米、白面应有尽有。墟沟临近大海,鱼虾贝类也是餐桌上的“常客”。礼拜天父亲常常带我们去海边扒海蛎子,抓小螃蟹。由于家里人口多,都爱吃面食,供应定粮明显不够吃,母亲就把家中供应的定量大米与南方的邻居兑换成面粉,隔三差五给我们做手擀面,连汤带菜,既可节省粮食,又可充饥。这时母亲的手擀面可谓炉火纯青了,外加经济条件优于农村,面里还可以打个鸡蛋,佐料也层出不穷,煮好的面里浇上海鲜味儿的卤汤,那手擀面嚼在嘴里非常劲道,味道甭提有多鲜美了。

1975年底,父亲转业。这时,我的小弟也已经6岁了。我们一家六口离开了绿色的军营,来到了当时风沙弥漫的黄河之滨——北镇。北镇的核心地段,当属黄河四路和渤海七路,在这座小城里算上是商务中心了。这里汇集着赫赫有名的三八商店,国营东风理发馆,北镇人民剧场。我会在放学时间经常领着小弟逛三八商店,到“戏园子”看电影。

兄弟四个,都是长身体的年龄,个个饭量如狼似虎,如果吃一顿手擀面需要母亲个把小时的劳作。那时,母亲已经上年纪了,干起活来不仅慢,而且感觉非常吃力。一个礼拜天的中午,在外疯玩之后回到家,发现母亲又给我们做了一大锅手擀面,兄弟四个兴奋地端起碗来就吃,可是面到嘴里感觉味道不对劲,我们面面相觑。母亲看出了我们的心思,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知道你们想吃手擀面,可是我实在不中用了,就偷懒到街上用机器压了点,没成想被你们吃出来了。”

1979年10月份,已经高中毕业的我被分配到北镇印染厂。参加工作了,突然感觉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尤其是每月可以领到十几块钱的工资,顿时有种想报答父母的冲动。从那以后,我就与兄弟几个商量,再也不让年迈的母亲做手擀面了,想吃我们自己学着做。说时容易做时难,无论我们兄弟几个怎么努力去做,再也做不出母亲的味道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母亲脸上的皱纹开始纵横交错,双手也变得粗糙且布满了青筋和老年斑。由于旧社会时缠过脚,走起路来那矮小的身材也摇摇摆摆颤颤巍巍,再想吃母亲的手擀面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了。随着市场上各种挂面琳琅满目,手擀面渐渐淡出我们家庭的视野。不过偶尔想起母亲的手擀面,依然会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如今,耄耋之年的母亲已经离我而去,想起母亲的手擀面鼻子就会酸酸的,两眼潸然泪下。母亲的手擀面,是连接在儿子心里的深厚情结,是千丝万缕永远剪不断的母子情怀啊。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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