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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七十五)|年味是老家的那锅汤

发布时间:2021-04-06 17:41:21    作者:冯志兰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年味是老家的那锅汤

冯志兰

“每年除夕中午,我们一大家子喝完酒之后总会有这么一道汤,用煮熟的猪肉加白菜、粉条、土豆或山药一起炖,大家喝过之后便撤掉酒席,准备包饺子,放鞭炮,自我记事起,年年如是。今天,我尝试做了一下,虽然和老家的那道汤没法比,但也有了一些味道。”

这是去年春节前,已经结婚的儿子发在朋友圈的感慨,下面的评论里有两个侄子的,一个说,我也是前几天刚做了;另一个说,我做的和老家的一个味儿了,耶!

由此足见他们对“这一道汤”的记忆和情感。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汤

我结婚时婆家有9口人:公婆和他们的三个儿子,大嫂和弟媳,大嫂的两个儿子。婆婆是独生女,就把大哥过继到姥爷家,所以,大哥一家只有年三十中午才来母亲这里,和我们吃真正的团圆饭。

九十年代初,农村过年除了白菜,就是萝卜、土豆,没有其它蔬菜,平时也很少吃荤,过年也就买几斤猪肉。婆家的条件好一些,但也只买20来斤。这些肉除去炒菜的、汆丸子的和做肉馅的,就只剩一半了。

剩下的这一半就是做汤的原料了。除夕中午的这锅汤其实并不复杂,关键是之前的煮熟肉过程,既需要调料、时间,也需要技术。

我们家一般是除夕的前两天炖肉。将肉切成八两左右的大块,大铁锅里,放油下白糖,炒糖色。炒糖色是个技术活儿,婆婆是炒糖色的高手,不老不嫩,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糖色炒好后放肉快速拌匀,加酱油,放纱布调料包,包里有花椒、八角、桂皮等,再放葱段、姜片,添上半锅水,婆婆的“表演”结束了,剩下的是弟媳的工作了。弟媳快速拉风箱,大把的往灶膛里填早已折断的棉花柴,舞动的一个个火苗随着拉动风箱的节奏,欢快地合抱着锅底。很快,升腾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厨房。弟媳放慢了节奏,改文火,慢慢炖一个小时左右,再放比平时多一些的盐,因为春节期间,无论待客还是自己家人,无论炒菜还是做汤,都要用到这锅肉和汤。再炖半小时,揭开锅盖,浓郁醇厚的肉香立刻随着热浪扑面而来,整个院子的空气都香喷喷的,馋得孩子们直吧唧嘴。

等到凉透了,婆婆捞出肉,放在和面的大瓷盆里;汤,盛放到小瓷瓮里,叫儿子们抬到南屋。

除夕中午的饭桌上,炒萝卜、白菜和土豆丝是配角,主角是人手一份的那碗汤。

做汤时,不再炝锅,直接用炖肉的高汤。舀几瓢高汤,加多少水,切多少白菜,依然是婆婆指挥弟媳做。婆婆拿出之前炖熟的三四块熟肉,叫弟媳切成厚片,先大火再文火,炖近两个小时,放上切成滚刀块的土豆,再放粉条,炖半个小时左右。

汤炖熟了,翠绿的白菜,金黄的土豆、晶莹剔透的粉条,棕红油亮的肉片,一一呈现在眼前。弟媳端出一摞碗,婆婆开始盛,每人碗里都有四五片肉,再从另一个瓷盆里舀上三四个丸子。

我们一家十口围坐在方桌旁,桌子中间是一海碗佐料。要想让汤的味道更加鲜美,这些佐料是不可缺的。佐料主要是醋,滴上香油,再将切好的青蒜末放在里面。这道工序要在炖汤前做,以使醋和青蒜充分融合,放蒜末都不出那个清香味儿。根据喜好,用公共小勺往自己碗里舀一勺或两勺佐料,用筷子轻轻搅匀,边吹热气边送到嘴里:白菜酥烂,土豆软糯,粉条滑爽……蒜苗清香的辣,醋爽口的酸,猪肉油而不腻的香,混合着、搅动着、缠绕着,合力来攻击每个人的味蕾。顿时,饭桌上没有了说笑声,都只顾低头享受自己的那碗汤。

过了几年,生活条件好了,为了让孩子们尽情享受汤的美味,婆婆让弟媳买60多斤猪肉,然后放手让她去切、去剁、去炖。

那几年,弟媳做汤前切熟肉时,不到10岁的儿子蹭过来,看着弟媳手中的肉直咽吐沫。一向疼爱他的弟媳就切下一块给他,他赶紧塞进嘴里,边津津有味地嚼着,边四下偷窥,唯恐被人发现。一块肉喂不饱馋虫啊,便又溜到厨房门口,弟媳又给他一块,后来他又叫上大一岁的哥哥一起来要。此后几年,去厨房“偷”肉,成了两个小家伙最喜欢的游戏。婆婆看见后,笑着吓唬他们:再偷吃就打你们了。他们就跑过去,撒娇地抱着奶奶的腿傻笑。对于孩子,也许这种吃法如同鲁迅先生小时候和水生、阿发偷吃罗汉豆一样,让他们觉得更刺激,更有食欲,年味也更浓重吧。 

2010年前后的汤

到了这几年,农村已经能买到各种新鲜瓜果蔬菜,鸡鱼肘肉已成了过时的年货,海鲜已上了餐桌。我们家的年货买什么,买多少,婆婆不再过问。除夕的午饭主要是炒青菜、煮海鲜、涮羊肉,那锅汤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配角。 

一家人吃得热火朝天,喝得酣畅淋漓,也辣得大汗淋漓,肚子已经快填满了。再端上汤,感觉意兴阑珊,喝了几口,索然无味,吃几口馒头,都纷纷离席而去。

过后,都觉得不喝汤的年,过得不舒服,不痛快,好像缺少了许多东西。自此,那道汤的地位更加巩固,已经成了我们家过年的标配——在我们心里,如果不喝那道汤,就不叫过年。只是做汤时,放的蔬菜、粉条更多了,肉少了。

有一年,开饭前公公要讲几句。公公是供销社退休职工,半月前就叫先生帮他修改发言稿,面对错别字连篇的稿子,先生只理顺了文字,担心改动多了,父亲反而不认识了。公公穿着我们给他买的新羽绒服,拄着拐杖站起来,戴上老花镜,捧着两页发言稿,脸凑得几乎贴在纸上。几个孙子同时掏出手机,对着爷爷拍照、录像。公公说:“我小时候家里没房子,亏了共产党斗倒地主,我分了房产,有了住处,不管现在的年轻人说什么,我这一辈子都感谢共产党!”念着念着,停下了,抻着脖子盯着发言稿发愣。原来念串行了,四个孙子赶紧凑过去帮爷爷理顺序。

公公最后说:“我哪里还有漏下的,叫老二补充一下吧。”笑得我们全家都流出了眼泪。

近几年的汤

随着公婆的相继离世,我以为,我们就不再回老家过年了,但先生和在青岛的儿子,不到腊月就吵着必须回老家过年,说在城里过年没意思。大哥他们也早早打电话叫我们回去。

大年三十,我们兄弟妯娌六个,加四个儿子,四个媳妇,四个孙子孙女,共十八口,分坐两桌。不善言辞的大哥把饭前讲话、主持的权利让给了大弟,出让前说了一句:“咱是一奶同胞的兄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这里是你们的家,你们的根基在这里,过年就要回家吃饭!”那神情和口气,俨然是这个家的“老大”。

这两年刚进腊月,先生就在我们家的微信群里下通知,让每个成员准备三分钟左右的发言,说说一年的进步,聊聊明年的计划。我们边吃边讲,边听边笑。吃完主菜喝完酒,最后上的还是那道汤。尽管不是婆婆的那口大铁锅,不是婆婆的那个屋子,但我们感觉还是那个味道,而且这味道、这亲情、这家风,会一直传承下去。

儿子和他的哥哥们不是已经开始做了吗。

作者简介:冯志兰,惠民县桑落墅镇中学教师,滨州市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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