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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七十八)|​村庄的色彩

发布时间:2021-04-14 15:57:50    作者:苏银东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村庄的色彩

苏银东

所谓一个村庄,无非就是几十座、上百座、数百座土屋构筑而成的,土黄色是村庄的主色调。但由于四季轮回,村庄其实并不只有土黄这一种单调的颜色。村庄应该是五彩的。

当然,在冬天,铺天盖地的大雪到来之前,村庄几乎是单调的土黄色。村子不大,两条土街、八九条弯弯曲曲的土巷,四五十趟土屋,二三百口人的脸,基本上是清一色的土黄。只有少数几个人,比如赤脚医生罗汉爷爷,比如大队书记四爷爷,面皮始终是白皙光滑的。秫秸垛玉米秸垛占据村庄各个角落,经过日晒雨淋,也架不住入冬后北风呼呼一个劲地吹,原先那些鲜翠欲滴的绿叶子绿秸秆,渐渐失去了水分,消瘦下去,变得或苍白或枯黄,被尘土一天天覆盖包围,那些叶子秸秆也便有了与土院墙一样的颜色。槐树枣树榆树桑树石榴树,早已掉净了叶子,枝丫突兀,也被风吹成了土黄色。那个搭在高高柳树上的老鸹窝,也渐渐消退了夏天的色彩,变得瘦削枯干,孤零零在风中摇摆。

庄户人家,看门护院,谁家也喜欢喂几只土狗,没有人数过、统计过小村子里到底有多少土狗,反正最少也有几十只吧。这些庄稼院儿里长大的狗,都是一只大黄狗的后裔,颜色也几乎都是土黄色,或者稍微暗些的灰色。有几只杂种黑狗,钻柴禾垛时间长了,浓密的毛儿里沾满了碎屑、尘土,使原来的黑色也不再那么打眼,渐渐地也成为了土黄色。

大雪说来就来。大雪一来,村庄就彻底变了样,变得一下子纯洁无瑕了。大地,屋顶,街巷,河面,白茫茫一片,太阳出来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树上挂满了树挂,微风轻摇,一团团冰晶粒儿随风飞舞。一只杂色鸡,两只黑花猫,几只花色的麻雀,在地上行走,留下了大小不一、花纹各异的爪印,像盛开在雪地上的花儿。

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地上屋顶上街巷里河面上堆积的雪,慢慢开始化了。男人们出门,一律是黑棉裤黑棉袄,他们将手抄进宽大的袖筒子里,这样有效的一种御寒方式,传承了不知多少代了。走得远了,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像一个个黑球儿,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滚着蠕动着。此时,雪地上已经洇出了雪水,雪薄的地方,花花点点露出了地面,有点滑(家乡叫“步咋”),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整个身子显得有些臃肿,步履也变得有些小心有些蹒跚。三五个大姑娘小媳妇们,扎辫子的辫稍缠着红头绳,围围巾的围了一条白粉色的围巾,她们出嫁时都准备了花棉袄,只在拜天地穿过一次,就压在箱底了,不好意思再穿。雪一下,她们早已商量好了似的,都翻出压箱底的花棉袄,穿戴好出门去,或者去邻村赶集,或者回娘家,像雪地上绽放的一朵朵腊梅花,那么鲜艳动人。

临近过年,代表喜庆吉祥的红色,成为主色调。村庄的颜色也渐渐改变,红火起来了。谁家孩子刚结婚,门板贴了大大的“囍”字,门楼之上屋顶上,并排两块红纸包裹的红砖,迎面也贴了一对“囍”字。家家门上贴上了红对联,窗户上贴上红窗花,门口挂起了一盏盏大红灯笼。六七岁的小孩儿,喜欢放一种小红鞭儿,响声不大,炸开的碎屑也是红色的,纷纷落地,像一只只灵巧的红蝴蝶在飞舞。

村西大马路上,雪窝子的雪还没有化完,迎亲的车辆开始多起来了。枣红马驾辕,拉着一辆大胶皮,车上扎起了棚子,里面端坐了穿着一身大红的新娘子,还盖了红盖头。车前车后,扎了红绸子,赶车的鞭稍儿上也系了红绳头,鞭子一抖,甩出一串响声。起先马的脚步还是杂沓无序的,几串清脆的鞭响过后,立时变得整齐。马脖子下,一只铜铃铛,“丁丁零零”,与车碾过雪地的声音,一起响彻在村庄上空。三五个抹鼻子孩子,穿着黑棉裤黑棉袄,跟在马车后头跑,气喘吁吁,哈出的热气,瞬间变幻成水雾。

正月里立春,也便到了五九六九的时节,此时天气不再像深冬那么寒冷了。河边的柳枝儿,首先变了颜色,一簇簇鹅黄的柳絮,起初不成气候,随着春风吹拂,渐渐地,稚嫩的鹅黄成为扮靓春天的第一抹色彩。柳絮唤醒了沉睡中的树们,它们纷纷张开了眼,伸展着慵懒的腰肢,脚跟脚地活泛起来了。杏树,桃树,榆树,桑树,一股脑儿地返青,开花;红的,粉的,紫的,各自施展着各自的法术,将村庄掩映在一片五彩的世界里。仿佛一眨眼的工夫,春天就统领了周围这个世界。

此时,地里的苦菜花也开了。黄色小花并不显眼,散在草丛中,像星星一般。正好看了电影《苦菜花》,真如歌词中唱的那样:苦菜花开遍地黄啊。

还有一首歌谣儿,此时也在乡间唱响:

苦菜子根,淌白水,

打着她女婿去买粉,

买来粉,不会搽,

打着她女婿去买麻……

转眼就到了夏天,村庄的色彩变得愈加浓烈。且不说,榆树槐树枣树叶子青翠,一抹抹绿雾一般;且不说,房前屋后、院墙上、草垛上,爬满了各种瓜秧,盛开着各种花朵;且不说,茄子花蓝,黄瓜花黄,葫芦花白,还有粉色的喇叭花,蓝得逼人眼的马莲花;单是每家每户的天井里,就是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高处的树,矮处的菜畦,不高不矮处的瓜架,各种色彩交相辉映,小院子里热热闹闹。

庄户人家普遍信奉“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一个村子,一个大街,一个胡同,世世代代,住了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了,彼此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已修成了好街坊好邻居。你送他几根带黄花的黄瓜,他送你一把刚割的绿韭菜;你送我几个红皮鸡蛋,我还你一碗白嫩的豆腐……各色瓜菜和食物在手中交换,和睦亲密的情感在心中沉淀。

换娃娃的来了,手中的拨浪鼓,摇得“卟楞卟楞”响。铁笼子里,摆着挂着花花绿绿的玩具零食,吸引了孩子们的眼神。大闺女小媳妇,对于那些粉色的黄色的蓝色的头绳、绒线,以及红的、紫的、白的发卡,最感兴趣。婶母大娘们,清一色黑襟大褂子,挑拣着那些白的黑的针头线脑,还有红色绿色的塑料梳子。

公社邮局里送信的小伙子,隔三差五要进村一趟,往大队书记家送白纸黑字的报纸彩色的杂志。那小伙子白净的脸庞,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绿色的制服,骑着一辆绿色的自行车。叮铃铃,一阵清脆的车铃响彻街头巷尾,引得大街两旁姑娘们,遮眼偷看,脸上瞬时变得红扑扑的,像朵朵桃花。

打铁的爷俩,每到小满前后,都会准时出现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白咋咋的槐花早已开过,此时树上挂满了翠绿色的“槐铃铛”。爷俩皮肤黝黑,看上去牙齿显得更白。黑炭被点燃后,风箱一拉,烧出了红红的火苗,将黑漆漆的铲头、镰刀等物件,伸进红炉火中,加上斧头锤子的敲打,火星四溅……落在地上,铺一层黑色的铁屑。

夏天,村子里小媳妇们,普遍爱干净,端了红脸盆,搁了红的花的白的各色衣物,相约到河边湾边洗洗涮涮,漂洗过的衣物,在晾衣绳上飘飘荡荡,那些白色的汗襟,碎花的衣裙,绿色的裤子,引得各色蝴蝶蜻蜓飞上飞下,在耀眼的阳光下,翅膀变幻出亮丽的七彩。

秋天,包围村庄浓郁的绿色,渐渐暗淡、消退下去,整个村庄变得安静下来,不再躁动与夸张。红通通的枣子,被一筐筐、一袋袋收回家,晾晒在院子里、屋顶上;白的棉花、黄的玉米、红的高粱,金灿灿的谷子,各种作物陆续被收到家中来,占据了房前屋后、院子内外。因为作物的到来,秋天的街巷和天井,变得更加狭窄,拥挤,所有的空间都被利用,都被填满,都被巧妙地派上了用场。

小院子满满当当,庄稼人的心中也满满当当,满载着丰收的喜悦,满含着对幸福生活的期盼。

秋天,应该是最绚丽的季节吧。各种色彩,拥挤着,叠加着,映衬着,共同制造了一个绚烂多姿的“秋收图”。

如意哥人高马大,脸膛黑黢黢的,一座黑塔似的,说起话来走起路来,震天响。看长相,纯属一个粗人。不成想,说了李家庄一个对象,叫小灿,却白得像雪花一样。大家都议论他俩太不般配,也有人笑他俩“黑白分明”。如意哥他骑着黑色的“大金鹿”,到李家庄接小灿来拾枣收秋。小灿坐在后座上,花格子袄,葱心绿裤,红色小皮鞋,扎着粉色的纱巾,许是因为天热,她的脸红扑扑的,简直像刚从画上走下来一样,惹得男女老少都羡慕如意的“桃花运”呢。

作者简介:苏银东,又名晓萌,70后,山东无棣人,现供职于无棣县人民武装部。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选刊》《西部散文选刊》《诗选刊》《前卫文学》《当代散文》《齐鲁晚报》等。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无棣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齐鲁晚报官方APP“齐鲁壹点”《陌上风文艺》壹点号主创之一。

著有散文集“炊烟三部曲”《又见炊烟》《梦里炊烟》《依依炊烟》,报告文学集《回眸》(合著)等。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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