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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八十)|你在他乡还好吗

发布时间:2021-05-06 10:26:37    作者:冯云峰

你在他乡还好吗

冯云峰

2021年2月19日,阳光明媚,碧波如洗,风儿忽近忽远,忽上忽下,像孩子般的顽皮,又像巧克力般的舒适和甜蜜。我饶有兴致地跟孩子换了春装,去湖边放风筝。

路上车辆如梭,行人如织,仿佛渴望已久的人们终于走出了冬寒,走出了疫情笼罩的雾霾。有三三两两嬉笑着的朝气蓬勃的少女,有骑着共享单车游玩的帅气少年,还有一老一小牵着手漫步游玩的祖孙,老人目光慈祥而温暖,孙儿拿着糖葫芦笑着、跑着,稍不留神他就跑到朱自清的《春》里去了。湖边的柳树,鹅黄般地鼓出一个个小芽,嫩得像第一声啼哭的婴儿,醉了似地等待春风这把剪刀雕刻出精致的妆容。

风筝乘着东风,迫不及待地跳上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孩子跟着风筝跑,清脆的笑声像百灵鸟划破湖面,引得鱼儿探出脑袋撒着欢儿。线不断拉伸,再拉伸,孩子已被调皮的风筝牵制得重心不稳,我也一同拉住线盒,望着漫入天际的风筝,我的心也跟着耸入云端,此刻一句歌词正在耳畔回荡“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顿时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沸腾,歇斯底里的痛快应然而生,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体内燃烧蔓延,想跳,想唱,想奔跑,想大声呼喊,想跟野马一样肆意狂奔……

一个小女孩手舞足蹈地跑过来,“姥姥,快看,那不是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吗?风筝飞得真高,太好玩了,我也想要放风筝……”突然,“姥姥”一词像一道惊雷在脑海闪过,刹那间穿透心脏激起千层浪。我回头望着满眼渴望的小妮,又用目光有意识地征求了老人的同意后,把手中的线盒递给她,让她跟孩子一起玩。不知怎的,当目光触碰到老人的眼神那一刻,我怔住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姥姥的音容笑貌:佝偻的身躯,银灰色头发,满带笑意和善的脸,连眼角的周围都恰到好处地似一朵莲花绽放,那是姥姥常年信佛的佛缘。

一切来得好突然!突然好想叫声“姥姥”,好想抱抱眼前的老人,平日压抑的情感,此刻如蓄势待发的火山,又如滚滚而来的潮水风起云涌,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掐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指甲深深嵌进肉里,钻心的疼痛才能让我保持着清醒。

多年来,姥姥在我心里像神一样的存在着,也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姥姥家也是我避风的港湾。小时候最开心的事,莫过去去姥姥家。从记事起,姥爷就不在了,据说,姥爷人精明又能干,很是疼我,可是我却没有半点关于他的记忆,至今仍觉遗憾。姥姥一生育有三个子女,舅舅是老大,我妈老二,还有我姨,她一个人操心着一大家子的大事小情,只默默付出,却从来不享受生活的馈赠,那种节俭,是将苦日子刻在骨子里的,即便后来日子好了,她都将吃点好东西想成奢侈、罪过。别人给的桃酥、点心都放在厨子里的一个木箱里,留着,盼着,等着我们来。可我们随着一天天长大却都越来越忙,间隔时间却越来越长,那时候没有电话,姥姥就坐在木栅栏门前带着满眼满脸满心的思念望啊望,直到天都沉沉睡去,只留几颗星星悬在那里,她才肯进屋来。那一箱子的食物就这样等凉了心,后来长出绿绿的绒毛。姥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让您这样思念成疾。

我八岁那年,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墨染的黄昏里,河岸上一排排披着绿丝绦的垂柳,妖娆地舞动着纤纤玉指,撩拨着燥热的风,跟一排排岿然整齐,盛气凌人的白杨形成鲜明的对比。饭后,一个个妇女、汉子、小孩、老人组成的摸牛大军浩浩荡荡赶到大坝,又四散开来,手电筒的光撒在草丛、树干、路面上,让沉静的夜多了几分灵动。老妈这不也催促我快点吃完,赶紧出发,一个牛牛要卖到一角钱呢。那时候不比现在,一角钱就能买一个本子了,错过了高峰期,就跟损失好几个亿似的。哪曾想我这小馋妮,吃知了牛时,一根腿扎进了我的小虫牙里,疼得我死去活来,哭着打滚,母亲想尽一切法子都无济于事,最后没办法,就说,咱去姥姥家行吗?只要你不哭,咱就去。我果真忍住不哭了,尽管钻心的痛还是让我的眼泪在眶里打转。

我家在河南面,姥姥家在河北面,一条黄河阻隔不断思念却阻碍了两代人的见面。不然,我凭着记忆,骑着破自行车也能寻了去。因为隔着河,母亲是绝不允许的,因此,坐船就成了我童年记忆中庄重又好玩的事儿。姥姥走后多年,我无数次在梦中坐着船,看到姥姥站在河对岸微笑着招手,我飞奔下船,跟着姥姥走回家的方向,可是走着走着,姥姥却不见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无助地哭喊着,周遭一切变得荒芜,一遍遍地呼喊姥姥,然而周围的景象都跟隐匿了似的,空得让人发慌,回应我的只有带着凄凉的滚滚浪花……直到爱人惊慌失措地把我摇醒,宽阔肩膀的抚慰下,抽泣声才慢慢停止。到了姥姥家,我飞奔着钻入她的怀里,委屈得泪如雨下。姥姥看到我哭肿的双眼、肿胀的脸,心疼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看看,这天杀的,让俺妮妮受罪了。”她便麻利地起身攥了一大把芝麻放在锅里炒熟,研成末,然后和一点生面贴在我肿胀的脸上,最后弄一杯白酒让我含在嘴里,虽不明白是什么原理,还真就奇迹般不疼了。

那时候的我格外活泼,走到哪朋友跟到哪,属于人来疯的性格。跳皮筋、踩方格、拣石子、过家家、“演唱会”等等,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我们的童年反倒更具有欢乐,特别是开“演唱会”时,地点有时选在田间,有时选在山坡,有时候也在村口,有时候在麦垛场。因为人缘好,小伙伴们经过投票让我当指挥,当我接过“指挥棒”(一根小木枝)时,一种自豪神圣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有板有眼的表情、煞有介事的神态、夸张的动作,经常引得小伙伴也积极投入角色,不敢有丝毫懈怠,“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一首首经典的爱国歌曲,从我们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口中飘出,纯真又嘹亮、真诚、庄严、洒脱,穿过大街小巷,洒满田野。绿油油的庄稼,沉醉在歌声中,在风的撩拨下起舞、拔节、抽穗,大雁在湛蓝的天空成群结队,努力排练方阵,连一排排的土屋也泛着金光,格外明朗起来。偶尔路过的大人也会驻足看上一会,微笑的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我则一丝不苟地指挥着,过足了瘾,直到姥姥牵着胳膊,把我拽走,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小伙伴们散去。所以,玩着玩着忘了饭点,那是常有的事儿,我妈气得直跺脚,可有了姥姥的庇护,我则肆无忌惮地挥霍着童年的快乐。

多想就这样快乐下去,就这样在姥姥温暖的怀抱里躲避风雨,做个永远长不大也不想长大的孩子,可是那终归是个美丽而遥远的梦。2010年11月,姥姥在病痛的折磨下,终于放弃了抵抗,瘦弱的身躯像火柴一样躺在冰冷的床上。先前慈爱的模样已然消失殆尽,一根根突出的骨架,插在我心上,血淋淋的痛在我身体里蔓延,“姥姥,让我替您受罪吧”,我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歇斯底里呐喊着。弥留之际的姥姥特别想念亲人,抓着我们的手始终不肯放下,我分明看见她眼角有滴浑浊的泪,正在下滑,满载着心事与牵挂。我抚摸着姥姥的脸,有种隔世的冷,渗到骨子里的冷。未知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那边会不会孤单?一万个问号在我脑子里悬着,拱得我头像要爆炸了,我不顾工作的催促与家人的劝说,执意留下陪姥姥走完最后一程,颤抖着手将姥姥送往另一个世界。或许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若干年后,我们终将再团聚……

姥姥就这么走了,还没等到享我的福就走了,留给我无尽的思念。我常常神经质似地坐在河岸出神,看着滚滚的黄河水,一个个漩涡聚集又弥散。恍惚间,她的音容笑貌在水面上越发清晰,带着一个个温暖的故事,涤荡着我伤痕累累的心,去寻找那遥远的,属于她的安全的港湾……

作者简介:冯云峰,现就职于渤海活塞有限公司。擅长创作、朗诵、绘画。有作品先后在《山东工人报》、滨州网等发表。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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