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二百）|秋天的味道

秋天的味道

张东梅

空气不再闷热潮湿，凉爽的风徐徐吹来，白云在高高的蓝天上徜徉，秋天来了。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季中，我最爱秋天。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秋之声、秋之色、秋之韵、秋之累累硕果都让我欣喜万分。

秋天里蝉鸣稀稀拉拉，还在一直吟唱。但不久寒蝉将次第谢幕，直至悄无声息。秋虫在乡间野外、房前屋后浅唱低吟。《诗经·豳风·七月》诗中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果真如此，这一段时间有不少蟋蟀蹦进屋内，在角落里唧唧啾啾地吟唱，夜晚这声音分外美妙动听，我竟任由它们抢占我的卧室、书房等地，无论哪个角落，随便。

秋天的田野里很热闹、富裕。成片的玉米地里，棵棵玉米耸立，穗头上的白花在微风中洒落，孕育出了青皮红发的胀鼓鼓的玉米娃娃。随着秋风渐凉，这些娃娃成熟起来，青皮变白皮，红发呈现灰褐色。

伫立在大豆田边。大豆的青苗绿油油，白色的小花灿烂地开着，花落处蒂上就生出毛茸茸的豆角。秋风秋阳是催熟剂，豆角沐浴着秋阳，鼓胀饱满起来。

向日葵的头上还满是一圈俏俏的黄花，瓣瓣向空中舒展，圆圆的脸盘缀满茸毛，永远追逐着太阳。

秋天色彩斑斓，再高超的画师也描绘不出它的绚烂多姿吧？汉代刘彻也感慨，兰有秀兮菊有芳。杜牧也说，停车坐爱枫林晚。我不悲秋。

石榴树上缀满了青红的果实。大约中秋时节，很多石榴就开口笑了，绽露出红色的晶莹剔透的颗颗玛瑙。

红薯，那一大片都是红薯地。绿油油的藤蔓顺着地沟爬，相互拥抱。地下的红薯也一定在伸展自己丰腴的身姿吧？望着这片红薯地，记忆一下子被推远了。

记得小时候，大概五六岁吧，特别喜欢秋天跟父母去地里收地瓜（红薯）。父母选一垄沟，用撅头轻轻地把瓜蔓秧刨断，顺着根把它扯到一边，然后在离着根部稍远的地方用力，一撅头下去，再慢慢地抬撅头把儿，就看见一窝地瓜蛋蛋从土里露出头了。父亲用手提起刨断的根部，用力一拎，这些地瓜蛋蛋就出土了，大大小小的一窝，红通通的，带着小尾巴，很喜人。母亲把这些地瓜一块块地扯下来，收进包袱或者手推车篓子里。

我的活儿是玩，逮个蚂蚱用草串起来也玩好久。有时候会发现地里的苦瓜（我们叫它马虎铃铛），这时候有些熟了的。熟的苦瓜圆里透黄或青里透白，吃起来脆甜，里面的种子和瓜瓤有些酸溜溜的，青的不能吃。曾经馋得不行，也放嘴里，但立刻就龇牙咧嘴地吐掉了，免不了还连连吐口水，舌头上直发麻发涩。

有时候我也去捡小地瓜往包袱里装，父母老嫌我添乱，我还是忙得不亦乐乎，屁颠屁颠地一趟趟地来回跑。

收完地瓜，瓜蔓也弄回家，有的桔梗还能吃。再看看地里，千疮百孔的土垄，零散掉下来的枯叶和绿色的叶子，掩盖着曾经绿波荡漾的湖泊，有些落寞，有些伤感，或许也有些奉献的豪气吧？看着手推车载着丰收的成果渐行渐远，秋阳暖心地抚摸着一地的荒凉。

母亲把大的地瓜洗净晒干，削成地瓜干。地瓜干晒干后储藏起来，日后去石磨碾碎做口粮。纯地瓜面的窝头，在印象中是黑黑的，硬硬的，刚出锅尝起来是甜丝丝的，干了以后就再也难以下咽。

说起削地瓜干，我就会下意识地看我左手小拇指上的疤痕。

依稀记得那个削地瓜干的简易刀具，一个板凳上绑着一个锋利的刀片，有木板罩着。左手拿一块地瓜，往刀口上一凑，右手攥着把手往左推，瓜片就从右边的缝隙里落下来。父母干活时我在旁边看得着迷，刷刷的声音干净利落，手起刀落，白花花的地瓜片淌了一包袱。趁父母离开的功夫，我偷偷上手试试。结果，手小地瓜大，往刀锋上送的时候，右手推刀过来，左手躲闪不及，刷地一下，切手指头上了。瞬间，我哇哇大哭，鲜血顺着左手小拇指往下滴。父亲闻声跑来，看了看我的小手，刀口很深，他快速地撕下一块布条给我裹上，攥紧我的小手，抱着我匆匆去了卫生室。

还记得我家的小花狗也跟了出来，忽前忽后地紧紧跟随，也为我着急似的。我的左手小拇指上的疤痕，让我深深地记住了那些收获地瓜、打理地瓜、以地瓜为主食的岁月和光阴。

我这70后的记忆啊，就深深地埋在了那一片地瓜地里。月色朦胧，似乎正映着父亲推着手推车的影子，渐渐地在地上拉长，拉长……凉爽的秋风吹过收获后的田野，摇碎了一地月光。父亲躬身前行，小心地呵护着这些宝贝——一家大小几张嘴的口粮。汗水里淌着满足和喜悦，深秋的风凉凉的，催人加快脚步。

这是秋天特有的味道，年年在我心底里发酵，在秋风里回味。秋声、秋色、秋风、秋韵、秋之硕果，都是这种味道的佐料，令我着迷，令我眷恋……

作者简介：张东梅，博兴县中学英语教师。有文章多篇见诸纸刊以及网络公众号。

特约编辑简介：钱杰，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曾任滨州日报社记者部主任、滨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宣传中心主任，新闻专业高级职称。中华诗词学会、山东诗词学会会员，滨州市诗词学会副会长。著有新闻论集《先声夺人》、杂文散文集《一程风景》、网络杂文专栏“搜书志”系列文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