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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二百一十)|推敲落叶与叶落的关系

发布时间:2021-11-08 17:16:19    作者:王晓振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推敲落叶与叶落的关系

王晓振

初冬,早晨,有雾,微凉。

第一场雪,已预约。大雪纷飞的日子,马上就来了。冬天就越像冬天了。

法桐的落叶,满地。踩着那些枯而脆的,脚底就传来叶梗断裂的轻微响声。叶子下面有绿中带黄的小草。为何形容秋天,总用萧瑟呢,大概是因为秋凉了,小草冻得瑟瑟发抖吧。不过,今天它们并不冷,一层厚厚的梧桐叶,把它们裹得严严实实的。

墙边有一棵葫芦,叶子蜷缩着,像很冷的样子。藤蔓已彻底枯干,那个让它骄傲的葫芦已不知去向。唯一让它获得安慰的是旁边柳树的叶子也枯干了。它们在风中互道问候,一起回忆此前青葱的岁月,然后一起叹息一声。冬来了,它们就等着某一天,潇洒飘落,最终化为泥土。好在,它们的心态都很平和,坦然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生活中很多无奈都被我们巧妙地用“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化解了,一棵树也不例外。

一条黄狗在树下转悠。看我走来,就转身过来,在我身上嗅来嗅去,好像遇到熟人一样。其实,我们只是初次见面啊。趴在鞋上,摇着尾巴,不时抬头看我一眼。我正想报以微笑,它却忽得跑远。想和它说说话的时候,它已跑到几十米开外。

我感到少许的失落。

但失落感很快消失,因为我看到一树的红果,在清晨的雾中放着光芒。鲜红的,饱满的。这红果,我真不知道它的名字。其实,知道名字又有何用呢?在灰白的清晨里,遇到这么多骄傲的红果,我已经很幸福了。幸福感不是生来就有的,也不是后天必得的。它的获得,与年龄无关,与学识无关,与智商无关。获得它,需要技艺,而这技艺已经在江湖上失传很久了。

还有一朵小黄花,在冷冷的风中怒放。它好像忘记了季节的转换。还有一股的浓烟,慢慢升起,那是楼下老人早起烧水。这烟和雾一会儿就融合在一起。但不难辨别,烟是温暖的,它带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这味道,减弱了冬日早晨的冷酷无情。

再回头看法桐时,也觉得树更俊俏了。是啊,当人们为落叶而悲伤时,这棵聪明的树,却耸身一摇,把那些多余的叶子抖擞下来。它更轻快了。少了累赘,大风也不能奈它何。这不是大智慧吗?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那棵老树一样,删繁就简,去掉重负呢?

我心素已闲,青川澹如此。

此刻,我要深深感谢那棵光秃秃的梧桐了。

冬天来了,我们离太阳远了,离自己就近了。秋收冬藏,这是祖先留给我们的生存秘诀。天冷了,我们热腾腾的生活,就是对祖先最高的敬意。

就应该记一记每天的琐碎。不惊天动地,不千古流芳,就是鸡毛蒜皮,就是流水账。但要在账本里,楔入温情,浪漫。不冷冰冰,也不虚张声势。

这是记录的原则,也是记录的出发点。

那就开始吧。

从哪儿记起?宇宙洪荒,天地苍茫,好是好,就是离我远那么一点点。还是从当下开始,以太阳升起算作开始。可太阳已经一个月失去的作为时间开端的作用。好在,习惯成自然,生物钟准时报时。我还是照常生活。

那就开始记录吧。

从哪些事开始记起?都是俗事,都是俗不可耐的事。我很难从这些俗事中找到诗意,我很难从这些天天重复的事中找到它们的历史价值。

可是我还是硬从牛粪里嗅到玫瑰的香气,硬是从鸡蛋里挑出一根鱼刺。

那就真的开始记了。

天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还是走在熟悉的路上。熟悉的不看路也摔不着。正着走,走腻了,就倒着走。横着走,走烦了,就竖着走。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想树叶为何变黄,想为何想树叶为何变黄。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我就把手插到裤口袋。为何插到裤口袋,为何不就近插到羽绒服口袋,这个问题当时还真没想。

到点了,就吃早饭。还是喝面条,是绿豆面面条,还是昨天早晨喝的宽面条,这是个问题。没来得及想清楚,已伸手拿到绿豆面面条。那就煮绿豆面面条。

倒入锅里的水,和昨天一样多。放入的枸杞,和昨天差不多。煎的鸡蛋,颜色还是那么黄。味道略咸,我还是分六口吃完。刚出锅的面条,热,等一分钟再喝。边喝,边吃油炸花生仁。吃完大约二十颗,面条就喝完了。

出门之前,突然想刮胡子。从床头柜里拿出剃须刀,摁开开关,就开始。几秒钟,下巴干净。许许多多的胡须离我而去。到底有多少胡须离我而去呢?不管多少了,反正下巴干净了。

马上到要上班了时间了。想夺门而去,从卧室到门口七步,从门口到卧室七步。走到屋门口,正要开门,坏了,忘拿钥匙了。又从门到卧室,拿钥匙,再从卧室到门口,开门,上班去也。

走过车棚,月亮湾,过一栋楼,穿梅园,又过一栋楼,走万竹园,最后到最南边一栋楼。短暂的旅程结束。

月亮湾的水,依然清澈。水中的金鱼比平时少了些。不必说三棵柳树还是那三棵柳树,不必说水里的倒影还是那个倒影,单就栏杆上的诗词,唐诗还是唐诗,宋词还是宋词。

万竹园的竹子,还是不够一万。其实,它从一开始就不够一万。真的,不够一万吗?我从一开始就没仔细数过。那就算了吧,除了我,没有人去数的。可我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去数。但明显的,竹叶更黄,竹林更见稀疏。我为什么那么在乎竹子是否有一万呢?为什么呢?

抬头看天,远处飘来几朵白云,是白色的,很白的那种白。说雪白是不准确的,因为很蓝很蓝的天空衬的云,白极了。比雪都白很多。在我的脑海中,已没有更好的词语来形容它了。只好把它看在眼中,藏在心底,以便以后我内心阴暗潮湿时,用它照亮一下。为什么天空如此高远,寥廓,我又想到我内心的阴暗潮湿呢?是蓝天的纯净温暖显得我内心的阴暗潮湿,还是我内心的阴暗潮湿,让天空更温暖明亮呢?

风更凉了。柳树叶子随风而落。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叶子在树上好,还是落到地上好呢?

反正是叶子早晚都要变成泥土。如果你是一片柳叶,你是愿意早点飘落,还是晚点飘落呢?

天又黑了,世界进入夜晚模式。伸手不见五指。这和早上的黑暗不一样。不一样吗?不一样,它黑得瓷实。

黑暗中,柳树安静了许多。风,也歇着。月亮湾上没有月亮。为何今夜没有月光,因为今夜不该有月光。这个问题让我伤心。但无论我如何伤心,月光也不会给我安慰。注定这是个无月的夜晚。注定吗?大约的确是的。

流水账就记到这儿。

有意思吗?没意思吗?

是推好呢,还是敲好呢?

推和敲,真的无所谓,真用不着捻断若干胡须。要紧的是,那晚有一地的月光,干干净净的月光。当古典主义的月光被工业化改造后,月光已退出诗歌。

今天,我们看到的是月球。一个小型球体,一个冷热变化极其分明的圆球,一个经常横在太阳和地球中间的普普通通的天体。更让人觉得泄气的是,它只是一块石头,一块不能呼吸的大石头而已。

但在唐诗中,月光就是月光。

月光下,一个僧人,一个心地善良的僧人,趁着月光回来了。他没有手机。他回到寺内,以手推门,那是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他便进入院内。月光很亮,屋内传出另一僧人轻微的鼾声。他小心翼翼地进屋,从瓮中舀一瓢凉水,一饮而尽。然后,和衣躺下。

屋外,树上,小鸟倦了,依偎在妈妈怀中准备睡觉。飞了一天,它累了。明天还要飞到河边捉小虫。一只萤火虫飞过来,想和小鸟玩会儿,被鸟妈妈制止。萤火虫只好飞到草丛里,躲起来。

夜深了,就做一个幸福的僧人,趁着明亮的月光回寺。夜深人静,故意敲响寺门,惊醒熟睡的鸟儿。看它离开树枝,在如水的月光中,翩翩起舞。

作者简介:王晓振,博兴一中教师,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博兴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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