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二百一十三）|永远的怀念

永远的怀念

苑小红

双手捧着这本厚厚的《枣乡英烈谱》，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我在无棣宣传部工作的同学徐珮琪经过多方打听，联系无棣县退役军人事务局，给我要到的书。封面上部是竖排的红字“枣乡英烈谱”，下部是硝烟弥漫的战斗画面。在书的256页，珮琪同学专门为我折了角，是无棣县著名烈士序表中普通的一页，这一页是表格形式，第七个名字是：

吴宝銮 1928 战士 1948 四平

吴宝銮，是我婆母的大哥，这本官方资料中仅有的史料记录，是我这位舅舅留存于世的仅有的文字记录。

我的婆母是无棣县人，今年已90岁，每当过春节回家时，婆母都要跟我们说起牺牲的大哥。他20岁时被敌人的飞机轰炸而死，他比婆母大五岁，如果活在人世，今年应该是95岁了，但是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0岁。

婆母爱跟我说起旧事，说她大哥17岁参军，那时他已在村里做了两年的民兵。听了多年有关于这位舅舅的片段，我心中似乎也树立起了他高大的形象，这具体的外形特征是婆母的另一位小哥。婆母经常拿出她的小哥从年轻到年老的照片：浓眉，双眼皮，眼窝深陷，白皮肤，瓜子脸，身材高大。每当我们看到小舅舅的照片，婆母都会加上一句说：“俺牺牲的大哥比小哥长得还好看啊！”

婆母的大哥吴宝銮，参军后改名吴玉祥。几十年前，这是一场父子兄妹诀别的故事，也是真实的故事。

从婆母的口中，我陆陆续续地知道了她的大哥、二哥从军的往事：

1945年，母亲已去世多年，宝銮哥哥告别了家人加入了解放军。父亲没有反对，当时家里靠几亩土地生活，农闲时，父亲打火烧拿到集市上卖点钱贴补家用。宝銮哥哥穿上了向往已久的军装，随部队出发了。就在他参军入伍的第一个冬天，托人捎信来说，部队就要渡过黄河开拔到远处了，过了黄河就见不到家人了，他希望父亲去见他一面。

父亲从一位老乡那里听到了信息，立即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一口袋麦子，雇用了一头毛驴，寻着大路，由无棣往南，到了济南附近的黄河边。面对茫茫的黄河滩涂，父亲并没有找到部队的影子。父亲找到附近的住户人家问了问，一位乡亲说附近经过了一支解放军部队，已过黄河去了。黄河上这时已结了冰，比冰雪更寒冷的，是父亲的心。在万分失望中，父亲的盘缠也花光了，他只好在饥寒交迫中一路讨着饭回了家。

这一次，父子错过了见面机会，以后的几年再也没能见到。1948年，部队里传来的消息是，吴玉祥，已于1947年2月28日在李家堡（烈士证上的文字）战役中光荣牺牲。一纸烈士证书，就是他全部的信息。

在这之前的一年，父亲又把自己的二儿子，就是小哥哥，也送去参了军。他叫吴保民。保民哥参军后，先后参加了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又随部队南下，参加了解放浙江、福建等著名战役。他在部队学了文化，当上了卫生员，后来成为一名军医。父亲58岁时得了急性阑尾炎去世，保民哥在部队没能请下假来，父子二人再也没能见面。送二儿子参军的那一刻起，又是一次父子的诀别。保民哥后来在福建离休，现在随家人定居深圳。

先后送两个儿子参军的这位无私的父亲，就是我婆母的父亲。他是无棣县吴店乡吴店村一位普通的村民。他有一张大约七寸的画像，镶嵌在木质的相框里，到现在一直挂在婆母家的客厅北墙上：平头，清瘦，面容较黑。每当走近这张相片，我都会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敬意：最朴实厚道的农民，最伟大无私的父亲！新中国的成立，正是这样千千万万农民用生命或自己孩子的生命奠基而成的。他们的姓名，除了自己的子女，并不为别人所知道；他们的事迹，也逐渐被人们淡忘。但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留给我们的精神，是永远不能被遗忘的啊！

每年的除夕，婆母都会在他父亲的相片前摆好供品：饺子、饼干、糖块，一小盅酒，还要烧上一道黄表纸，口中念念有词。婆母的纪念仪式，年年举行，她今年已90岁，她的腰已弯成90度，纪念仪式依然不变。她敬爱的父亲，吴蓝田，永远活在她的心里，也活在我们这些后辈人的心里。

我的婆母，在她大哥牺牲、二哥参军后，受到公社和村中的优待。她十九岁上了学，后来考上阳信师范。师范解散后，她嫁到了沾化，有了我们现在幸福的一家。婆母年轻时是村里的妇联主任，家里多年被乡里评为五好家庭。

这许多年以来，每年到除夕，婆母总会让儿女们打通远在深圳的哥哥的电话，从语音通话到现在的视频通话，兄妹两人互致问候。保民舅舅曾是解放军的一员，他也是我们后辈人心目中的英雄。他92岁，腰板依然挺直，精神矍铄。每每我看到这两位老人眼含泪水、脸上满含爱意、絮絮叨叨说着家常，我都会觉得他们是那么幸福。这幸福，是延续了他们一生的兄妹情。他们的至亲早已远去，他们兄妹二人长寿安康，天南地北，永怀思念。

今年夏天，我随滨州市作家团到渤海革命老区纪念馆参观，我想到烈士纪念墙上找寻一下牺牲的舅舅的姓名，失望而归；后来通过徐珮琪同学才找到了有关他的英烈谱。婆母和深圳的舅舅知道后，倍感欣慰。他们不会忘记英雄的亲人，祖国更不会忘记。每年国庆节期间，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鲜花灿烂，我想其中的一朵，定当是属于宝銮舅舅的。山河无恙，人民安康，新中国正如您所愿！

作者简介：苑小红，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沾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法人。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及大平原等网络平台，偶获小奖。就职于沾化区第一实验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