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二百一十四）| 老爷爷

老爷爷

莫柔

提及我老爷爷得从我的名字上说起。对老爷爷的印象，需要靠模糊的记忆在脑海努力寻找那散落的珍珠般印迹，用回忆的丝线把它们精心串连在一起。

“娘，是谁给我取的名字？像男孩名字，我们班一个男生和我重名。几个调皮的男生总叫着玩儿，他们叫的时候还故意不带姓。”记得我小学五年级第一天放学后，一进门便不满地问母亲。

“是你老爷爷在世时给你取的。”母亲扫着地平淡地说。

“娘，为什么让老爷爷给我取名？你和我爸爸怎么不给我取一个既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我噘起小嘴儿问。

“你出生二十多天时还没有名字，你爸爸在外乡镇上班，你爷爷离世早，我尊重你老爷爷是长辈，也看他有学问，就让他给你取个名。”母亲放下扫帚坐在枣红色木椅上说。“你老爷爷就顺着你哥哥的名字给你取了这个名。你哥哥和你弟弟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他两人还有字。你哥哥字子泰，你弟弟字子安，你老爷爷说你哥哥和你弟弟的名和字连起来是国泰民安，你们兄妹三人名字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里的‘国、华、民’三个字。”

“娘，我老爷爷很厉害吗？”我出于好奇紧接着问。

“你老爷爷年轻时是秀才，很才分，爱看书，爱写毛笔字；会自己编对联，春节前找他写对联的人可多了，他整天在外面写。”母亲拿抹布擦着枣红色木桌说，“你老爷爷年轻时还是一个教书先生，他教了很多学生，都很尊重他。”

“娘，我老爷爷非常有才华？”听了母亲的描述，我顿时对老爷爷心生崇敬，欣喜地问。

“嗯！是秀才和教书先生。”母亲淡然地说。

“我老爷爷真厉害！”我怀着沉重与怀念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凭年幼的记忆在脑海努力找寻着老爷爷的影子。

“爷爷，你写的什么？”好像在我四五岁时春节前一天上午，我站在老爷爷的土炕上，看着他炕上摆满的一张张写着毛笔字的红纸稚嫩地问。

那时老爷爷七十八九岁的年纪。他慈眉善目，脸庞上却透着坚毅。银白的浓眉有点长，尖下巴上飘着三寸长的银色胡须。老爷爷那时虽已年过古稀，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依然有神。

“小乖乖，这是春联。”老爷爷直起腰板右手拿着毛笔，抬起左手轻轻捋了一下顺滑的胡须温和地笑着说。

“爷爷，我可以写吗？”我看着眉开眼笑的老爷爷问。

“乖乖，爷爷教你写个‘一’字。”老爷爷笑着把我领到他跟前。

“噢！太好了！爷爷教我写字喽！”我高兴地拍着手蹦跳着欢呼着。

“用右手拿笔。这个手指这样放，这个手指再放在这里。我们写一个‘一’，好！小乖乖真棒！”老爷爷拿毛笔蘸了两下墨汁，又在砚台边缘轻轻按压了一下，耐心地拿着我的小手说着写完‘一’字。

“爷爷，我会写字了吗？”我看着那个“一”字天真地问。

“乖乖长大后就会自己写字了，你现在还小。在边上看着爷爷写春联。”老爷爷乐呵呵地说着把我抱在旁边，弯下腰继续自然地写着春联，那些毛笔字龙飞凤舞。

我倚着窗台看着老爷爷晾着的春联，明媚的阳光透过木头窗格子照射在上面，还未晾干的墨迹闪闪发亮。

我还记得老爷爷喜欢看书，他习惯趴在自己的炕沿上看一本很厚已经发黄的书。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趴在炕沿上看书，我挨着他爬到他的炕上，有意看了一眼他那本书。上面的字很细小，而且是竖排的。幼小的我对那本书心里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奇心，只是没问，只顾贪玩。

老爷爷很沉静。我对于他的零星记忆有限的能够数得过来，他平时生活的情景我竟然毫无印象，只是还模糊地记得他曾坐在院子里太阳下哄过弟弟。

老爷爷离世已许多年，那我也不记得。

时光飞逝，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加发现其他女性名字要么听起来聪慧和秀气，要么听起来蕴含着美好；而我的名字依旧会偶尔引起尴尬的事情，但我从未抱怨老爷爷。

虽然我不清楚老爷爷年轻时到底经历了什么，为我们兄妹三人取了这些名字；但随着时间沉积，我心智逐渐成熟，却能领会出老爷爷当初对下一代是寄托了某种期望的。

这些年里，因为名字闹笑话时，我依然会想起老爷爷。我唯有用稚嫩的文字为记录社会之真善美，尽微薄之力。老爷爷在天堂也会开心吧！

作者简介：莫柔，本名冯建华，阳信人。文学爱好者，在文学的世界畅游的小白一枚，曾发表多篇短篇小说、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