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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二百二十七)|爆竹声中一岁除

发布时间:2022-01-24 11:04:36    作者:赵淑珍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爆竹声中一岁除

赵淑珍

宽大的案板上摆满了一排排光洁圆润的生馒头。奶奶正在制作“花饽饽”。她先做好一个硕大的空心面胚,状如倒扣的海碗,然后嵌上一颗颗饱满的大红枣,且用细细的面条儿给每粒枣儿都做上一个椭圆的花边,就像给衣物包边般,这样一个层层绽放的枣花饽饽便在奶奶手中诞生了。我已玩腻了捏“面鸡”的游戏,便央求正在揉馒头的母亲:“我要‘刺猬’!给我做只‘刺猬’吧!”母亲便揪了一块小点的面,一头捏成尖尖的当嘴巴,又用剪刀在“刺猬”身上裁出一根根尖细的刺儿,最后拿两粒绿豆“点睛,”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刺猬”便横空出世了。

其实我对面食才不感兴趣呢,我最盼的是炸菜。当崭新的灶王像被端端正正地贴在灶台上方,我便知自己要如愿以偿了。

粗大的木柴在灶膛里熊熊燃烧,红红的火苗欢快地舔着大铁锅底。油开了,咕嘟咕嘟地泛起了泡泡。母亲早已备好的食材放满了厨房旁边的屋子:豆腐,鱼块、松肉、绿豆丸子、藕合、地瓜。随着这些食材一一下锅,诱人的菜味便香透了整个小院。我拿着自己的小铁碗,一次次乐颠颠地去厨房讨要刚刚出锅的炸货。最稀罕的当然是松肉了,这东西好像过年才炸一次。咬一口,外酥里嫩,香死个人,可母亲也就给我三几根,总觉意犹未尽。“我吃松肉,吃松肉!”我撅起小嘴,拒绝了母亲夹给我的热豆腐块,耍起了赖皮。旁边烧火的奶奶边笑呵呵地说着“真是个小馋猫”,边又往我的小碗里放了三四条松肉。

家家户户都在炸菜,金亮的阳光也浸满了棉籽油特有的浓香。院子中央,父亲摆弄着手中的猪头,持一根烧红的火箸,不时按压在上面,烫掉残余的猪毛。“滋啦滋啦”的响声里,一股呛人的焦味直钻鼻孔。

炸菜从早饭后一直持续到下午一两点才结束,大铁锅里的油舀净,煮上了猪肉。我又一次次循着肉香跑到锅台前,盼等掀锅的那一刻。大块的猪肉留着伺候客人,可骨头尽着我吃。啃着嵌在骨头缝里的肉丝,满嘴流油,感觉人间至味也不过如此。

转眼间年三十就到了。前几天还是零星的爆竹声,这天便密集起来了。每家上午去坟上祭祖后,需把去世的先人“请来家”,一起庆贺新年。届时一串串炸响的鞭炮就是欢迎先祖“回家”的仪式。

吃过午饭,我便和父亲贴春联。他爬上梯子,先用扫帚把以前残存的旧春联清除干净,然后抹上浆糊,再拿起春联上端,让我扯着春联下端,绷直粘好,最后横过扫帚压实。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副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所有门都缀上了红彤彤的对联,宛若穿上了光彩照人的新衣,整个院落也仿佛熠熠生辉起来。懵懂的女孩自然不知岁月无情,贴着贴着,她只是发觉自己与门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合作的父女二人也成了仨——小她三岁的弟弟亦来帮忙了。

奶奶摆好供品,焚上香,挪着一双小脚,依次在每个屋子前烧纸、磕头,口中念念有词。空气中的烟火味愈加浓郁,大门外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时传来。

父亲把院子里的灯泡换成了一百瓦的,且彻夜不熄,对于刚通电不久的我们来说,已足够奢侈。奶奶和母亲坐在圆桌旁边聊家常,边包着韭菜猪肉水饺。母亲把五六个清洗干净的一分两分的硬币,随机包在里面,说明早谁要吃到了谁就在新的一年里最有福气。我和弟弟一直缠着父亲给我们讲故事,无非就是黄继光邱少云雷锋之类的。听厌了,便向母亲讨要一丁点面,捏小鸡小猪。这时候奶奶便又教我们唱那千年不变的歌谣:“小老鼠,上灯台......”“长尾巴狼,长尾巴狼,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们姐弟也一起唱:“小杏树,开白花,从小就住姥姥家......”“苦菜花,刚发芽,领着姐姐去喝茶......”听着唱着,我们的眼皮就渐渐打起架来,被父亲抱到床上,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得正欢,各家的狗儿都吓得屏息静气,躲到角落里去了。

凌晨三四点,被一阵阵此起彼伏、急促响亮的鞭炮雨惊醒。每户此时都把家里那挂最长的鞭炮给点燃了,“啪啪啪”一阵急脾气完事的是红皮电光炮,“砰、砰、砰”一声声慢吞吞但惊天动地的是大白皮,各家院子瞬时就铺满了白的红的鞭炮皮碎屑,老人们都不让收拾,说这是新年的喜气。是的,这辞旧迎新的鞭炮赶走了前一年的不快,奏响了新春的号角,吹开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不管生活多么困苦的人,大年初一这天都是面带微笑,在声声爆竹里,憧憬着他们新的一年光景会更加美好。

盼了一年的新衣就在床头,我使劲揉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起来。棉袄外套上大红条绒的褂子,蹬上紫红色的千层底棉鞋,再让母亲给我的小辫上系上粉色的纱绸,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心里那个美啊!

父母和弟弟给奶奶磕头,本来女孩子不应磕的,说磕穷了娘家,可我偏不信邪,也跟着他们一起行大礼。吃完水饺,父母和本家的叔叔婶婶哥哥嫂嫂们按男女分成两伙,各自去村里给长辈拜年了。我们家北屋门口摆了张方桌,前面铺了块草席,前来给奶奶拜年的人依次跪在草席上面朝方桌磕头,走马灯般换了一伙又一伙,络绎不绝。奶奶忙不迭拉起一个又一个,寒暄问好、推让花生瓜子声不绝于耳。天还没亮,清冷的乡村渐渐欢腾起来,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穿梭不息。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向了喜气洋洋的小村,我立即跑出家门,找小伙伴们PK新衣,互换糖果,尽情玩耍去了。

如今物质极大丰富,总感觉过年索然无味,有的只是对光阴易逝的无奈感。小时候渴盼过年,希望快快长大,现在却无比羡慕那时的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正所谓失去时才知其珍贵吧。

幼时之年是期盼,是憧憬,是希望。是浓浓的乡情,是时光深处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是一壶岁月酿制的老酒,余味悠长,历久弥香。

作者简介:赵淑珍,邹平市初中教师,滨州市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杨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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