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媒平台

大平原(二百五十五)|当时明月在

发布时间:2022-05-16 10:11:48    作者:苑小红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当时明月在

苑小红

“谁知道角落这个地方,爱情已将它久久遗忘。当年它曾在角落徘徊徘徊,为什么从此音容渺茫……”

再次听到这首《角落之歌》,我被这如泣如诉的歌词感动,又欣赏了一遍《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这部老电影,一个半小时的电影,让我的眼泪流了再流。

这部电影于1974年拍摄,讲述贫穷落后山沟里存妮荒妹的爱情故事。存妮为爱羞愤自杀,荒妹险些成为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一片油菜花开的绚烂背景下,荒妹跑向所爱的人,电影落下帷幕。电影是虚构的故事,现实生活中的爱情,与电影又有多少相似呢?

好朋友馨儿给我讲述了她姑姑的故事。

馨儿浓眉大眼,皮肤稍黑,声音甜美,高挑个子。那次我正夸奖她长得漂亮,她叹息了一声说:今天是奶奶忌日。想起奶奶活着时,我还很小,奶奶一看到我到她面前,就会把我搂过去,看了又看,总会说一句话:你长得多么像你姑姑啊,大眼睛双眼皮,水灵灵的,你姑姑比你还白一些。这句话从我懂事起就说,一直说了十几年,奶奶总是边说边抹眼泪。后来奶奶眼睛瞎了,她还是会说,要是你姑姑活着该多好啊。直到死时,她还是这句话,她的眼睛也是睁着的。

以下是姑姑小美的故事。

我们家是鲁北县区的一个较大村庄,西面是徒骇河,与一个叫刘家的村庄隔河相望。当年还是集体种粮,村里人勉强有个温饱。姑姑小名小美,爷爷奶奶千方百计供她上学,姑姑读到了初中。初中二年级时,姑姑身高已有一米六五,身材修长,油黑乌亮的麻花辫一甩一甩,尤其喜人。她在班里的同桌刘锁,是刘家村人。刘锁个子还没长开,黑黑的脸膛,但是壮壮实实。小美的后位也是一名男生,叫小强,调皮捣蛋,他专门对小美使坏。上课时爱扯小美的辫子,每次都是刘锁制止他。老师提问小美,小美站起来回答,小强偷偷抽掉小美的凳子,刘锁及时发现,帮小美放回凳子。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小美暗暗喜欢上了同桌。她会偷偷给刘锁递橡皮,塞给他一把爆米花、葵花籽。刘锁也会偷偷塞给小美一角油饼、一块糖果。刘锁还会在放学的路上,暗暗保护小美。他们两个,其实连手也没有拉过。单纯美好的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一学期,两学期。

一次小美刚走进教室,小强和其他几个人一齐喊起来:刘锁!刘锁!刘锁!小美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刘锁也从教室外进来,小强他们又喊上了。小美!小美!小美!小美低下了头,刘锁脸也红了。他们知道那几个同学的意思了:他们知道了他俩“相好”的秘密了。教室里一片哄笑口哨声。老师来了,训斥班长没有管好纪律。下了课老师从班长那里了解了大体情况,找小美和刘锁单独谈了话。老师避重就轻,鼓励他们用心学习,不要为了其他事分心。老师又在班上强调了纪律,告诫小强们不要捣蛋,乱说乱造谣言。班里喊名字的事没有了,但是故意咳嗽、发怪声的现象时有发生。很快毕业时间到了,小美和刘锁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他们心里,却还装着对方。

小美和刘锁都没有考上高中,他们“谈恋爱”的事还是被小美父母知道了。她母亲托人打听了一下男方,听说男孩子个头不高,家庭条件也不好。她父亲黑着脸,抽了一天一夜的旱烟,狠狠放下一句话:闺女家自己找婆家,丢人现眼!你要是自己找,除非我死了!

小美毕业后,和刘锁一共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在赶集时,小美跟刘锁说了自己父母的说法。刘锁阴沉着脸说:你等着我。两人各自回了家。第二天,两人双双不见了。双方的家人苦苦找寻了一天,直到傍晚,在徒骇河下游,人们打捞起他们僵硬的尸体。他们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双方父母当场都哭晕了过去。当晚的月亮,雪一样惨白瘆人。

“小美的母亲,我的奶奶,到死也忘不了早亡的女儿,她哭了多年,一直到死!”馨儿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月亮一次又一次爬上了东山,奶奶的余生里,每一个月圆之夜,都会想起女儿离世时的惨白。

听了以上故事,我联想起了一个结局不同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都是我们村的。

海龙是家里四兄弟中的老大,十八岁了,方脸膛大眼睛,宽肩乍背。他初中毕业后,只想在农村干出一番天地。当时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已经包产到户了,海龙觉得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他最瞧不上二弟整天抱着一本厚书,低头啃书的样子,他觉得那样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

村东头是大片肥沃的土地,海龙家和大队里其他人家一样,在这里有一块好地。按人口分,他家人多,这块地有一亩半多。左邻右舍都在这地里种上了玉米,海龙爹也精挑细选玉米种子种上,让海龙负责这块地浇水施肥等细致工作。今年六月份雨水足,种子撒下后,不几天绿油油的苗儿就挺出了地面很高。海龙得趁着土地还湿乎,去地里锄草,也给玉米苗疏松筋骨,保墒。海龙年龄虽不大,但热爱着土地,跟着父母亲早早学会了许多农活。锄地,根本不在话下。

这一天,他正在自家地里锄得带劲儿,忽然听到一阵歌声: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唉哟,十八岁的哥哥想把军来参,风车那个吱吜呀吱吜吜地转啊,小妹妹……声音婉转,甜美,像一股清凉的风,吹进了他的心田。他听愣了神儿,忍不住停下锄,伸长了脖子,看到远处地垄边一个围着花围巾的身影,正低头拔草。四周没有别人,看来那就是唱歌的人了。海龙忍不住大声说:唱得真好听,再来一段呗!他以为是哪家邻居嫂子,平时海龙跟邻居嫂子们是说笑惯了的。花围巾抬起头,见有人说话,羞得红了脸,掉过头去。原来是邻居张家的茹姐。

茹姐的爹,在县里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她们家一溜六间前出厦大瓦房,东西各三间偏房,住着茹姐一家和爷爷奶奶。她家房子,比周围人家房子都要高大宽敞。也正是因为房子宅基地问题,茹姐父母亲和东邻海龙父母闹了别扭,两家大吵一次,惊动了大队部,问题悬在那里也没有解决。两家势同水火,结下了仇恨,互不说话,再无来往。

海龙随口夸奖唱歌人时,也并没有看清对方是谁。上辈人之间有矛盾,年轻小辈人心里也没有什么,只是不打招呼罢了。上学时他与茹姐邻班,见了面都低头而过,但海龙眼里,茹姐红红的瓜子脸,时兴的碎花褂子,是真漂亮。他也只是背后偷偷瞄几眼。

时光不疾不徐,海龙来地里干活的次数多了,碰见茹姐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两人说开了话儿,歇息时会聊上一会儿。玉米长高了,收获了,又长高了,收获了。他俩相爱了。又一次玉米秸高过人头时,有人看见他俩在玉米地里拥抱在一起。

消息不胫而走。茹姐的家人知道了,他们怎么能容忍闺女嫁给仇家穷小子呢,况且论辈分,茹姐大一辈,又在同一个村里,这是万万不能结亲的。

茹姐的父亲,风风火火回到家里,立即安排亲戚给茹姐说了一门亲事,是邻村的一个大队会计,家里穷点,但是人忠厚老实。十一月说媒定亲,腊月就迎娶。在这之前,茹姐被锁在家里,不得外出,她的哭闹,淹没在一阵阵呼呼的北风中。

海龙以为茹姐变了心。茹姐出嫁后的晚上,也是一个明月夜。海龙的眼里,月光冷冷清清,再也没有相会时的明媚。他一个人躺在村头一堆玉米秸秆里,任泪水滑落脸颊,打在干玉米叶子上,啪嗒啪嗒……他想狠狠揍自己一顿,或者揍别人一顿,但是却什么也不敢做。

海龙在家人的安排下,与邻村的一个女孩成了亲。茹姐极少回娘家,只在父母去世时回来过。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近三十年过去。海龙踏实能干,也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他先后买了拖拉机、耙地机、收割机,各村里干活,唯独不去茹姐嫁去的村子。他过的日子蒸蒸日上,在村里数得上头一份儿。两个儿子也争气,先后考上大学,毕了业在大城市找了工作,安了家。他听说茹姐也有俩儿子,大儿子读到了博士后,定居美国。

前几年,海龙的妻子因病去世,茹姐的丈夫也过世了。村里小辈的人听说了他们的故事,热心撮合,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年少时相爱却被迫分离,再见时已是白头。团圆的夜晚,海龙望着天上的明月,仿佛做梦一般。月光皎洁如水,那月亮,还是当年头顶的那一轮吗?

以上故事中的小美与茹姐,与《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的存妮和荒妹相似,又不尽相同。电影是电影,生活还是生活。

恍惚中,我看到了小美与刘锁手牵手走过,说着笑着;茹姐与海龙,从年轻时就结了婚,恩恩爱爱。他们是那么的年轻,有朝气,有活力。他们生活的村庄,大片油菜花海,大片的小麦玉米,金光闪闪……

作者简介:苑小红,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沾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就职于沾化区第一实验学校。

责任编辑:杨孟子

    热门评论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