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漾在春风里的菜苗
张海亮
周末两天，晴空碧好。到野外钓鱼时，但见芦芽又出，紫红中透着点点碧青，一派生机无限。而野外的荒地上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草尖，真是春天到了。
风很大，春分过后的迎春花和柳稍儿翩翩起舞，河对面一大片果园里开满了一树树粉色的花儿，风稍一强便有粉蕊飘落如雨。独坐河边，水波粼粼，那些新生的绿草尖儿柔柔嫩嫩，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小时候秧育的菜苗。
一
小时候的春天，除了卖菠菜之外，母亲还有一项重要的副业，便是秧菜苗了。
菜苗的种类不少，有杆儿又直又硬的辣椒，有叶片胖胖乎乎的茄子，有纤细可爱的黄瓜，也有叶儿肥硕的冬瓜、南瓜。它们被母亲精心地呵护在天井里的一个专门菜畦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农机膜，十分娇贵。
因为有了厚厚的农机膜覆盖，所以菜畦里就是一个小小的温室。经受了阳光的照晒，从地上挥发的水气会在农机膜顶上凝郁成一颗颗小小的水珠，圆圆润润，仿佛一只只闪亮的眼睛。慢慢地，凝结的水珠越来越重，便会自然地滴回菜畦，这简直就是天然降雨了。所以，菜苗其实撒上种子施足底肥就行了，后期的生长纯靠它内在的生命力。这便是农家乡村最普通的风景。
我干过不少农活，但是秧菜苗这个活还真没有体验，所以具体也不知道几时下种，成长期几何，唯一清楚的，就是清明前后的揭膜上市。
那标志着，这一季的菜园又有了新的主人。
二
清明前后，地气回暖了，地温稳定了，末春的时节正是种菜的黄金期。这时，每天一大早，母亲便会从菜畦里小心地铲出一堆堆菜苗，然后分门别类地用茅草扎好，一小把一小把的，带一点潮润的泥巴，纤细的根须有一点裸露，倒也不太打紧。等到一把把菜苗整整齐齐码在簸箕里，母亲再把它们放上小推车，然后推到附近的集市上出售。
记忆里有那么几回，我陪母亲去赶集卖菜苗。顺利时很快就会销售一空，但是等到集上出现了大量的待售菜苗，那结局注定是《多收了三五斗》里的样子了，买家们会左拣右挑，不时指出毛病，借机压价。所以，每一小把的菜苗，都是母亲与季节与天时与市场与买家较量的生动战场。
关于“物贱伤农”的事情，我曾亲眼见到过，有一年的西红柿大丰收，但是越丰收的东西市场上就越便宜，最后满满的一辆农用三轮车西红柿，不过价值几十块钱，赶一趟集还不够来回的油钱。但是，这些饱含着庄里乡亲们心血和汗水的希望果实，谁又真舍得贱买呢？一个叫三秋的小伙子年轻气盛，忍不住将满满一车西红柿倒进了河里！虽然我没见这一幕，但是不难想象，河面上密密麻麻地浮着一层鲜红如血的西红柿，其状该是何等地触目惊心！
这些农产品，在丰富了城里餐桌的同时，更是农家儿女一季一时甚至是一年的希望。
但是，孩提时，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不懂。
三
尽管在卖菜苗时，母亲会锱铢必较。但有一种人，她是绝计不会收钱的，并且，也要把最粗壮最健康的秧苗儿成倍奉上。
这种人，就是老师，学校的老师。
可能是这辈子吃了没文化的苦，她从我们兄妹三人小时起，就对我们每个人的学习管的很严。有时甚至是到了苛刻的时候。为此我没少挨过她的苕帚疙瘩，呵呵。
那时我已经开始念初中了。初中是在我们村北的陈户四中。因为那里有一个农民供销社，所以大家都管校址是“社后头”。
那时我们还都是刚刚步入初一的新生，老师们大部分也是稚嫩青涩的师专毕业生，有的还是邻村的，师生之间相处得很单纯，也很质朴。语文老师孙海霞，数学教师赵海滨，地理老师戴奎玲，物理老师薛希卫，几何老师李希中，英语老师王长春，他们青春的面孔或坚毅或柔和，他们平凡的背影或高大或娇小，但都深深印在我成长的轨迹上，纵使一别多年，却依然清晰如初，让我至今难忘。
老师们住的是红砖红瓦的平房宿舍，每个宿舍门前都有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他们教完了课，就伺弄下菜地，到时可以收获天然的菜蔬。虽然那时还没有环保意识，但是行动上却是实实在在的追随者。再后来，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组成了美好的家庭，地理老师和物理老师同样也有了爱情的归宿。
老师们那时可能薪水也是微薄的，甚至脸面也是羞涩的，再加上平时工作很忙，基本上没有工夫赶早集买菜苗。等到了春天种菜的季节，他们总会有点难为情地叫下某个学生，轻轻柔柔地问一句“你家秧菜苗了没有啊，能不能帮我捎一点茄子苗哇”。这时的学生们绝对是仿佛得了圣旨般，连夜找母亲要最好的菜苗。而每个母亲也绝不小作，而是每一种都刨上一大把，挑最好的最易成活的，等第二天上学前给老师捎过去。
这事，好像我也做过那么几回。
四
时光一去不复返，如今菜苗依然会青青，但是，那些当初风华正茂的老师们呢？估计有的已经退休了吧？华发皱纹，青春不再，而我们92届的那一批学生，有的孩子已经念高中了。
这，就是让人感慨却不得不匆匆前行的成长啊！
但是，闲来回首，那菜苗依然青青，那成长的痕迹依然犹在，仿佛它们从未远离过……
作者简介：张海亮，39岁，少时从军，中年解甲，现为博兴县人民检察院干警，曾在《解放军报》《检察日报》《微型小说选刊》等媒体发表稿件4600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