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却在花开的时候
冯秀荣
清明节，放假了。有人问我：你没有出去玩吗？我说：不想动。
之前对于清明节，我是没有任何概念的。只因四年前的今天，母亲因心脏病猝然离世，从此，我变成一个流浪的孩子。那一年，我感觉我的生命里没有春天、没有花开、没有家园，从那一年的清明节开始，我懂得：灵魂里有一种痛，叫做失去；生命中有一种伤，叫做不再有你；人生中有一种苦：叫做无法弥补。
四年来，时光如水一样慢慢冲淡了许多东西，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们慢慢从失去亲人的的悲痛中回归现实。某天早晨，我和先生去公园跑步，看到一路花开，心情很好，于是就一直拍照片，回到家卧在沙发上看，无意中看到朋友圈里别人转发的一篇文章《清明寄哀思：世界上最牵挂我的那个人走了》，写尽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无限眷恋和思念，看到一半，我的眼睛湿了，我想起我的娘，想起四年前的今天，娘离开我的情景。
那是2013年的农历三月初六，娘在早饭后突然觉得难受，就赶紧给我哥打电话，结果没有接通，一旁的父亲就赶紧去找村里的医生，就几分钟的时间，回来就看到母亲不会说话了，一家人又赶紧把母亲送到县城的医院里，在那里，做医生的外甥女和其他医生第一时间给母亲进行心脏复苏，我是最后一个赶到的，我看到在场的亲人们都表情凝重，我走过去，叫了声：娘，没有回音，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娘是在等我吗？娘是有千般的不舍和万般的不甘吗？我听到已经20多岁的侄子轻轻呼唤：奶奶，奶奶——，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叫奶奶起来吃饭一样，他不相信奶奶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不相信，奶奶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一刻，我的心碎成一地的伤，那个声音让我好心疼，多少年之后，那个声音依然撞击在我的胸口。当外甥女和其他医护人员撤走了救护机之后，深深的绝望裹住了我们，我哭着大喊：娘，我来晚了。不记得是谁后来轻轻合上了母亲的眼睛，而我竟幼稚地几次用手去拨开母亲的眼睛说，娘，你看看我，再看看我。后来，我知道：其实，做医生的外甥女知道已经没有救了，最后还在抢救，一直是等我，怕我难受，因为我是家里兄妹几个中的老小，离家远，她们都心疼我。姐姐告诉我，谁也没有能够和娘说一句话，她老人家就这样走了，我们都没有给她端一杯水，这是让我们最难受的。后来，母亲安葬在家西的麦地里。
娘走的那天，离她80岁生日还有两个月零一天，临近清明节，之前大约10多天，我和大姐回家，娘还亲手为我们包素三鲜水饺，没有想到这竟是我们吃到的母亲做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最后一次和母亲团聚，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给母亲过生日了。老父亲的生日在2月份，我去的时候顺便给母亲买了一件棉袄，母亲穿着不合适，有点肥，后来心灵手巧的她自己改好了，整齐地放在衣橱里，在送葬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那件衣服，心里很难过，也稍安慰，如果是等到母亲生日再给她买，一切更来不及了。
母亲是一个聪慧善良、心灵手巧的人。小时候，家家户户都很困难，我们穿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一个村里，会裁衣服的人很少，每当有人扯了布料需要裁剪衣服的时候，就送到我家里。有一次，村里的张家婶子，大年三十拿着布料来了，在农村，春节前的一段时间是最忙碌的，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扫、拾掇、买年货、蒸馒头（那个年代都是自己蒸花样繁多的馒头，走亲戚就提着去），当时母亲正在洗衣服，那人说：嫂子，你看看帮俺裁一下吧，早也没有空，我帮你洗衣服。母亲说：不用了，随即放下手中的活，赶着给那个人裁好了，我清楚地记得，那人走后，母亲说，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洗呢？自己辛苦点，大家能乐呵呵地过个年就心安了。其实，母亲的心里是非常焦灼，因为自己家的一大堆事情还没有做呢。
后来条件好了，人们都买衣服穿了，但村里的年轻媳妇添了小孩，还是会经常拿着布料找母亲裁剪，已经70多岁的母亲总是很愉快地接受，有时还亲自用缝纫机缝好给别人送去。母亲针线活好是远近出了名的，小孩们穿着她缝制的“小倒卦”就是舒服。
母亲有一个堂妹，我们叫她表姨，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村边，有一次去我们家里玩，母亲看到她的手冻了，也没有说话。过了几天，做好了一副暖套袖，骑着三轮车给表姨送过去了。这样的事情，我记不清的还有太多，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外柔内刚，用行动践行着最朴素的爱。
在那一贫如洗的岁月里，母亲用柔弱的双肩帮父亲撑起了这个家，倾尽一生心血养育了我们兄妹5人，合众亲，睦乡邻，爱幼小，敬老弱，扶病残，济困乞，她用自己的爱和善良滋养了一方水土，是一个用生命诠释真善美的人，是一个平凡得不曾被人知道姓名的人，是一个一生隐忍委曲求全，写不进史书却把无数儒家经典根植儿女心底的人，是一个不会讲高深理论却践行着传统美德的人，她，就是我的母亲——吴梅英。
母亲走后，一直想为她写点什么，却总是觉得自己肤浅的文字不能够表达深深的情感，又总是未曾提笔就泪水潸然，无法成章。当我卧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看着阳台上盛开的沙漠玫瑰，看着窗外绽放的各色小花，却再也看不到母亲那熟悉而又慈爱的脸，再也看不到那个把父亲和所有亲人都装在心里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花开的时候，您却离开了我？每年这个时候，家乡梨花遍地开，那满园的芬芳和成片的洁白总能吸引无数游人，而于我，却成了一道永恒的伤，想起娘一个人走在春天的路上，相比是上苍垂怜她的善良，让朵朵梨花作为陪伴她的礼物，春暖花开，与四季同在。
又是一年清明时，又到母亲忌日，母亲仿佛在我心里，没有走远。母亲是不败的风景，是不老的春天，是生命的永恒。有母亲的日子，连呼吸都是暖的。
那年，母亲安葬好后，父亲很严肃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贤妻良母，这四个字，她担得起……”
（写于2017年）
个人简介：冯秀荣，女，中学教师, 山东阳信人，滨州市作协会员，现居惠民。一个喜欢用文字涂抹心灵的人，坚持非虚构写作，相信最美的文字都是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