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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八十一)|养鸡趣话

2019-12-15 09:12:29 作者:路秀华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滨州市新闻传媒中心出品

养鸡趣话

路秀华

在西汉刘向编著的《列仙传》中,记载有祝鸡翁的传说。祝鸡翁,古代擅养鸡者也。说他养的鸡“皆立名字,暮栖树上,昼放散之,欲引呼名,即依呼而去”。虽言传说,但里面不无可信之处。

在我少年时期,整日与家里养的鸡为伴。我家的鸡大多数有名字,如“老白”、“小黑”、“小花”。“老白”是一只很硕大的老母鸡,浑身皆白羽,体型和颜色让它在鸡群中辨识度很高。有一件与“老白”有关的事令我至今印象深刻。某日我家南屋的房顶上掉下一只刚出生不久,还没有长满毛的小麻雀,说是小麻雀,可跟我的拳头一般大。被“老白”捉住,竟三下两下把它囫囵吞掉了。当时看得我瞠目结舌。没想到平日里不温不火的“老白”竟然有如此刚猛的一面。“老白”上了岁数,不复当年的威猛,但在鸡群中却不失威望。傍晚进窝,都是它第一个进,其他鸡自觉排在后面,早晨打开鸡窝的门,它第一个出来。喂食的时候,也很少有鸡界晚辈跟它抢。“老白”最后无疾而终,我父母把它埋在院子里的榆树下。

“小花”是最得我宠爱也是最任性的一只花母鸡,它羽衣艳丽,体态丰腴,红润的冠子很肥美,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垂下来右侧眼睛遮遮露露煞有神韵。加之它的圆眼珠滴流乱转,伴随着时而高亢时而低婉的叫声,极富表现力。我喊“小花”,它闻声就“哗哒哗哒”跑过来,用这边圆眼珠看看我,再转头摔一下冠子用另一侧眼珠看看我,半张着嘴变声变调地叫着好像在询问:叫我有事吗?我俯下身,把攥在手心里的一把大米一点点撒在它面前,它赶紧低头以极快的速度啄食,还不忘时不时发出“咕咕”幸福的呻吟。

“小花”平常就像骄傲的公主,整日昂首挺胸,目中无“鸡”。母亲在院子里精心侍弄的小菜园经常遭鸡的口啄脚刨。无奈之下母亲扎了高高的篱笆墙。别的鸡见状都收了心猿意马,唯独“小花”围着篱笆墙不停转圈,这里钻钻,那里跳跳,边找边急得“咯咯”乱叫,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家伙可也真够聪明,还真让它找到突破口。它先是跳到鸡窝上,再跳到窗台上,那儿地势高,而且离篱笆很近,可以轻而易举地展翅飞降菜园。才舒坦了几天的菜被它饕餮殆尽。母亲大人很生气,我作为“小花”的小主人责无旁贷要率先垂训它一下。我气愤地把它抱起来,举得高高的,然后使劲往地上一掷。“小花”痛苦地呻吟着,好半天站不起来,之后它的腿瘸了好长时间,我又心疼得不行,一有空就抱着它。

其实何止对“小花”,少年的我对家里所有的鸡都倾注了深情真情。它们最怕下雨,“落汤鸡”是很凄惨的落魄。有次几只小鸡仔被大雨困在北门前放倒的木头里,母亲说它们会被淋死。我披了块儿塑料布就冲出门,把它们从木头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逐一送到外门过道里。然后一遍遍又是喂水,又是喂食,又是探望,自己最终淋成了落汤鸡。我家的公鸡跟邻居家的打架败北,我二话不说,冲上去抱起那个胜利者就是啪啪两巴掌,然后飞身扬臂把它扔过院墙打回老家。有只黑母鸡偶得转脖子怪病,片刻不停,眼看毙命,我灵机一动找了一口废弃的铁锅,往它身上一罩。锅内空间狭小,它动弹不得终于停下来躲过一劫。我就像威风的鸡官,走到哪只鸡跟前,它都会乖乖地趴下等着我抱,这份训练有素也不逊于祝鸡翁吧。

自我家搬离农村,搬进楼房,很多年不再接触鸡,直到我有了孩子搬进带小院的新家。那时单位很多有小孩子的家庭都养了宠物,有养狗的,有养猫的,有养兔子的,有养鱼的。我给女儿买了两只小鸡,一只花公鸡,一只白母鸡,分别起名“小花”、“小白”。长大后“小白”体态玲珑,胆小温顺。“小花”则体格健壮,羽毛华丽蓬松,就像披着用绸缎精心裁就的鹤裳,鸡冠高高的红红的,又威风又漂亮。它每天领着“小白”在院子里踱着方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虽然没有别的公鸡与它争风争宠,它依然彪悍好斗。就连我给它喂食,它都低着头,脖子上的羽毛竖起,外侧翅膀展开垂到地面,保持着这个姿势围着我转圈,趁我不备就会搞突袭,我只好一边拌食,一边留意它的举动。真是不识好歹的呆货。

自从“小花”长成这么凶巴巴的样子,女儿院子里就不敢轻易去了。有一次她壮着胆子推车子进院门,“小花”一见就冲了过来,女儿赶紧拿棍子赶它,它不但不怕,还跳起来躲过棍子往女儿身上扑,吓得女儿扔了车子哭着飞跑进屋门。可即使这样,在女儿面前,只有她说“小花”的凶,没有别人说“小花”的半句不是。

我说把“小花”送人吧,她跳着脚地抗议:不行就是不行!她在作文里写:我家“小花”、“小白”……她看大风车《中华勤学故事》,其中有集是祖逖闻鸡起舞。里面对公鸡大加赞赏,说它有五德:它头上有冠,是文;足后有距能斗,是武;敌前敢拼,是勇;有食物招呼同类,是仁;守夜不失时,天明报晓,是信。女儿看得出了神,由衷地感叹:“原来咱们家小花这么好啊!”看《动物百科》原鸡那一页,她兴冲冲地举到我面前,自豪地说:“妈妈,咱家小花是原鸡,你看跟书上一模一样,都是尾巴上有两根特别长的羽毛,脚趾也是那么多,鹏鹏家的公鸡就不是这样的。”每到夏日,女儿都会跟她爸爸拿着塑料瓶在小区里捉蛐蛐、蚂蚱给“小白”、“小花”打牙祭。

细想来,电视里说的鸡有五德确实耐人寻味。首先要说的是有食物招呼同类这一点,“小花”就做得很好。虽然“小白”难得发声,但“小花”一直护着它让着它,发现好吃的总是兴奋地“咕咕”大叫,还不停地爪子后蹬做刨食状,直到“小白”颠颠地跑来,它才作罢。它从来不抢食,“小白”吃时,它负责巡逻,高兴时还拍打翅膀“喔喔”高歌。直到“小白”撑得嗉子快垂到地面,再也吃不下,踱开了,它才扫尾。

有次我上班走得急没时间喂它们。中间有事去同事三楼的家里,在她家阳台往我家院子里张望,那时葡萄刚长出不多的叶子,院子里看上去还光秃秃的。只听见“咕咕”的叫声,循声望去,“小花”正站在葡萄架上,伸脖子探脑袋,啄刚长出的碧绿的叶子丢给地上急得团团转的“小白”吃。当代著名作家陈白尘在《忆鸭群(上)》中说母鸭嘴里有好吃的,很多时候会被公鸭夺了去,如此说来,“小花”真可谓动物界的“模范丈夫”。

还有一次早起出门考试,傍晚回家两只鸡宝已钻窝就寝,怕它们挨饿,点上蜡烛,又是叫唤,又是拿光引,好不容易赚它们出来吃了顿烛光晚餐。

天一擦黑鸡就变得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跌乱撞,夜里它们的眼神差极了。所以它们一般不等天完全黑下来就钻窝或者上树,真正做到了“日落而息”。但与此不对应的它们却不是“日出而作”,它们比古人今人都勤快许多,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凌晨三四点就开始报晓。

虽然有个相对封闭的小院,但“小花”锲而不舍的报晓声还是惊扰了众芳邻,尤其是夏天不关窗户的夜晚,值小夜班的同事刚睡熟就被一声接着一声的啼声吵醒,我为此深感不安。终于做通了女儿的工作,把“小花”和“小白”送了人。那天,本以为与“小花”间会有一番好拼,然而极其出乎我的意料,一向凶猛骄矜的“小花”,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得异常温顺,只是捉它放入袋子的刹那,发出一声又一声单调而重复的长鸣,那么哀戚,让人徒增许多不忍。

在数千年的传统农耕社会中,鸡与狗是最早也最长久与我们祖先朝夕相伴的动物,“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它们成了中国家庭日常风俗画的一部分。有鸡鸣、狗吠、炊烟,有情趣有生机。

为什么人们对鸡情有独钟呢?我想概因母鸡能生蛋,为人们提供营养丰富的食材;在没有计时器的年代,公鸡可以报晓;公鸡警惕性高,可以看家护院。此外,鸡还是蝎子、蜈蚣、蚰蜒等毒虫的天敌,在除虫害这方面也是人们的好帮手。性情温顺的“小白”,吃鱼刺那种麻利甚至犀利,也让我看到了它的另一面。

人们对于朝夕相处的鸡慢慢人化神化,由它的外形想象出凤凰的美丽形象;在它身上延伸出“五德”的文化图腾;在神话里让它化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的“昴日星官”,把它写进了无数的诗词,写进了乡愁。是啊,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在“合村并居”的滚滚浪潮中,一家一院一只狗一群鸡的家庭场景已日渐不复存在了。

作者简介:路秀华,女,1975年出生,惠民县人。滨州市作协会员,有诗歌、散文、书评发表于纸媒及网刊。


责任编辑:杨孟子

滨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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