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缕香甜，那一缕回味
苑小红
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菰汤，我想念家乡的雪。（汪曾褀《咸菜茨菰汤》）
———题记
说起对喜爱美味佳肴者的称呼，现代中国人大多自诩为“吃货”，表示自己对美味多么热爱、多么在行，想想我小时候爱吃贪吃，用现代用语来说就是标准的“吃货”无疑了。
我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老家在沾化泊头的一隅小村，只记得小时候冬天特别冷，母亲给做的棉裤棉袄特别厚。冬天雪深封门，早起上学手冻得通红，脚与棉裤、蒲靴粘到一起，冻得脱不下，眼泪鼻涕一直流，唯一能得到安慰的就是母亲煮的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八宝粥了。
说是八宝粥，其实没有八宝，也就是在玉米面粥里夹杂点自家种的爬豆、红豆、绿豆罢了，有时红豆绿豆也没有，只有圆滚滚、红白皮皮的爬豆加几粒红枣子。这八宝粥在我就是美味，因为它脱离了“瞎黏粥（纯玉米面粥）”的单调乏味以及玉米面的粗砺，咀嚼起来软糯劲道口有余香，还能让肚子保持长时间不饿。我是极爱那爬豆粥的，记得有一次母亲在粥里放了较多的爬豆、绿豆，绿豆都煮开了花，爬豆也都吸足了水，胖胖圆圆的特别可爱。我放学回来，母亲给我盛好粥，就忙别的事去了，我于是用筷子挑出爬豆，在嘴里漱一下，攒在手里，手里盛不下了，就装在上衣兜里。这些煮熟的豆豆，成了我一上午的零食，成为我向小朋友炫耀的资本。
结果这样做了几次，被母亲发现了端倪，因为我的衣兜有时粘糊糊的。唉，想想那种极不卫生的做法是多么可笑。母亲也并不过多苛责我，只是叮嘱我不要这样子了。我想那时我没有落下疾病，也多亏母亲嘱咐我洗干净手吃东西并把衣服洗干净了。童年的八宝粥，以及我可笑的吃法里，藏着母亲的爱和宽宥啊。我想我和汪老先生有一比了。因为小时候我对美味的追求与喜爱，从未停止过。
那时父亲远在百里外的义和（今属东营市）上班，每个周末他都会骑着大金鹿车子回家一趟，他的车子后座前筐都是藏宝的好地方。每到周末都是我坐立不安、翘首以待的时候，有时等的天都擦黑了，脖子也酸了，小狗虎子也耷拉了脑袋，只好回屋先吃点母亲做的米饭。我正偷偷地喂给虎子一点干粮时，只听门外车蹬子“咔”的一声，父亲的“座驾”到了——我放下碗筷，叫一声虎子，立时飞到了院子里。那时还没有电灯，母亲拧亮炮子灯，我看到父亲风尘仆仆，满脸笑意，又看到父亲车筐车座满满当当，开心地笑起来。父亲赶忙解绳子、卸货物，我也忙不迭地搭手搬运。父亲带回家的，大多是日常的蔬菜，以及他积攒下的白面，最珍贵的是一盒苹果。
义和的许多乡村，当时有种苹果树的习惯，父亲在那里下乡，那些农民往往给父亲最便宜的价格，据说几块钱就一大筐。记得那时的苹果品种以“国光”居多，“金帅”最珍贵，这两种苹果都耐贮藏，一直能吃到第二年春天。国光个头小，水分大，放在水缸里，上面蒙一块塑料布，慢慢吃。那时我最爱的是“金帅”，大大的个头，金黄的外皮，面嘟嘟酸甜可口。这些苹果如果多，我们兄弟姊妹就一人先分一个，总是挑一些磕碰的有疤痕的先吃，那些长得好的个头大的，母亲总要留起来，放进柜子里，用来闻味儿。金帅苹果久存不坏，并且能长时间散发一种果香。那时冬天我家的衣柜里散发出的果香，是我久久留连又不敢偷拿的心结。只有等到有的苹果表皮开始打蔫儿，母亲才会挑出一个给我们兄妹分食。那甜味儿香味儿是沁入肺腑的家的味道，因为它满足了我儿时对于苹果的所有幻想。
父亲带来的不仅是苹果，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父亲竟然带回了一条在公路上被车碾死的狗。父母忙活了一晚上，扒皮洗净放到大锅里，用木柴慢煮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母亲捞出软烂的狗肉，调以酱油蒜泥，我美美地吃了一大碗，竟然没尝出肉有些骚味儿。哥哥姐姐不吃，大眼瞪小眼看我吃完一大碗，他们都笑得直不起腰，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死了的狗，血水放不干净，会带着一股尿骚味儿。唉，想想那时鸡蛋猪肉都极少吃到的年代，有狗肉吃，还不大快朵颐，等待何时呢？就让他们笑去吧，反正我是吃得饱饱的了。
汪曾祺在《豆汁儿》中写道，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板凳，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看到他这一句，我暗笑自己这个吃货，比起汪曾祺，真是差的远了，于是欣欣然起来。
贫穷贪吃的少年时代，早已走远，如今家乡富裕起来了，水果有冬枣，名吃有下河驴肉，流钟锅子饼，梭子蟹、海蜇、虾酱驰名中外，在物质丰富、运输发达的今天，天下美味也可汇聚沾化，如果你在沾化或来沾化，沾化美食定会让你流连忘返。
如果说现在出生的孩子是生在福窝里，我觉得自己的童年也不尽是苦涩。因为那粥暖那果甜那狗肉香，时时会牵动我的味蕾，让我回味父母的爱、故乡的情，永生永世。
作者简介：苑小红，沾化区第一实验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