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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原(一百九十)|西湾

2021-07-19 17:54:52 作者:李红 来源:滨州日报/滨州网 滨州市新闻传媒中心出品

西湾

李红

湾,是城外人对室外自然、或人工修建大水池子的称呼,城里人则称“海子”。

西湾在村子的正西方向,坐落在方圆几十里唯一特殊地貌——平原上的一处微小盆地。

盆地里有一个特色水池子,像一颗珍珠镶嵌在盆地中央。村里的年青人曾经问过长者,水池子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是人工还是天然,没有确定答案。或许年长的人知道其中缘由,想守住秘密,不外传。盆地大约有亩数地的面积,盆地和那洼水池,村里的人通称“西湾”。

真正湾池很小,是个深不见底、远不见身影的清水池子。没有人记起,它曾在哪年哪月干枯过。盆地比它的面积大几倍。除了环抱它的芦苇蒲子以外,它的外围(实际上是湿地)形成天然稻田。合围盆地的高坡(与盆地的差高2米左右)是:西邻地上渠延绵几十里,输送着黄河水。南北是庄稼地,东边是村子,村子里居住是同一个姓氏,据说祖上是从山西或陕西逃亡过来的,到底是哪个朝代大臣或亲眷或百姓,是不是隐名埋姓不得知,这个姓氏繁衍在这个水源丰富的秀丽地貌,成了小村庄。

西湾三面每年水稻栽培,选择雨水时节,天暖的特别快。村里有育苗高手,从不吝啬自己的手艺,把一块块绿色的、方方正正的地毯模样,用小推车,推到盆地边缘。那时西湾的水恰好溢出,盆地内腻糊糊的,光着脚丫细腻的泥巴,从脚丫缝隙中窜出、落下,清晰脚印被后面的水波纹荡平。大人孩子在泥水中嬉笑,脚却陷不深(大人们早早就把杂物清理干净,像对孩子穿鞋袜一样认真检测过)。大人们画好线,量好尺寸开始插秧时,孩子们有的当搬运工,有的学插秧,那个情景像幅乐融融的油画。插秧的活大约一天半的时间就能干完。而且是悄无声息,如果有人检查是不是搞资产阶级经济或享乐主义,大人孩子会异口同声地说:研究科学种田呢。

到了收获的季节,每家都有份,都能分到几口袋稻子。为了防止虫子偷吃,大人把口袋放在用荆条编制的囤里,囤的内侧用特殊的泥土和牛粪合成泥巴,均匀地抹在囤上。存放的稻子即保鲜又抗虫。

小盆地的水稻,能实现了村里所有孩子,在当年里吃上大米的心愿,在那个年代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快到八月十五的时候,大人们打开囤盖,提出口袋把稻子拿出来脱皮,口袋稻子碾成米不过几小瓢。胡同里的冬爷爷家门口有个大石头碾,排队碾米很壮观,小孩子不让靠前,怕稻子皮落在身上发痒,只能远远地望着。蒙眼睛的小毛驴一圈一圈地转着,跟在毛驴后边的大人用笤帚不停地往上扫着出轨的米粒和米糠。旁边站着观战的,等候的,打趣说笑着。小毛驴停下的时候,大约需要三四个人帮忙,有的拿簸箕,有的拿笤帚,有的牵着小毛驴,还有的撑起口袋。拿簸箕的双手颠着簸箕,把稻糠扬出。留下白花花的大米,然后装进瓢里。后面的人则把稻糠重新放口袋里,留做牲口饲料,还有的冲洗晾干做枕芯用。

当白花花的大米端着走向孩子们时,孩子们是雀跃的,指着:这是我家的!那个时候人们的饭量大,八月十五大米饭冬瓜汤、西葫芦汤,一顿饭尽着吃,能解大馋。多数家的父亲和大哥哥舍不得吃饱。剩下的大米,过个半月二十天,母亲用蚊帐布缝个小布袋,装进一饭勺米系上扣,放铁锅里加上凉水,水上面蒸上窝头咸菜。窝头咸菜熟了,米也烂糊了。把蚊帐布袋子拿出来,香香的米饭只给孩子和老人吃,其他人喝有大米味道的米汤。

许多年后,贝儿听爷爷讲大米饭的故事,问爷爷:为什么不给我爸爸吃米饭,只给叔叔吃。爷爷笑出泪答:叔叔比你爸爸小。孩子继续说:爷爷你是偏心,为什么不出去买点。贝儿怎么知道,那个年代有买不到的食物,有买不起的物品。大米在当地是金贵的食物,它的种植需要特殊的条件,哪里能买的到呢!

那个年代十庄八村的,鲜有能在八月十五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饭,而且是吃一整顿,已经是相当好的村子了。若干年以后,村里的人回忆总是说,大米饭不当饥不如窝头。细想起来,那是把大米当做细粮或习惯留给孩子和老人吃,大人舍不得吃太饱的缘故。

到了夏天,西湾变的更热闹,那些水鸭子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叽叽喳喳,一会隐身一会现身。本村的人很少去招惹它们。那年,来村里收武定府酱菜的原材料——莴苣和小茄子人中,有位大个子青年带领几个大男孩去了西湾。用蒲子的密实辫起来做成水上桥,进入了西湾的深处,找到了几个水鸭子的秘密居住地,掏了水鸭蛋。这是村里从未发生的事。西湾在村里人的眼里很神圣,传说,黑鱼精居住在此,虽从未见其影,但听过它的叫声。传说着湾水百年未干枯,不知水深多少就是证据,不许大人孩子入水洗浴、不许损坏芦苇和蒲子,更不许惊吓到黑鱼精是村里铁的规矩。黑鱼精喜欢安静,能保佑着这块盆地风平浪静,需要的时候水涨,不需要的时候水落。每年的大米,是孩子老人的生命粮,任何人不能怠慢、不能招惹西湾的神灵--黑鱼精。

这几个孩子,据说屁股都被揍红了,母亲们没有一个敢拦挡,奶奶们没有一个护短。

盆地上方,横向种了几垄花生,还有一行艾草在最边缘,靠近盆地。老人们不停地念叨着西湾情分,一辈一辈地嘱咐着按祖训。多少年过去后,没有人问明白为什么坚持这种整体种植布局,有人猜想花生和艾草在一起,大概是保护西湾的安静。

秋风浓的时候,花生起。艾草依旧,只是粗壮了许多,是谁收了它又用做什么,各家有各家的道道,唯一相同的是根留在原地。西湾秋浓很腼腆,芦苇轻吟,蒲棒默默地挺直腰杆。西湾的水更加清澈,只有月亮能走进它的心田,整夜缠绵。太阳出来透过芦苇蒲子,反射出金色的光,传输到很远很远。村里的人严守着祖训,从未有人用湾水洗刷。大鱼小鱼自由自在地从水中到芦苇中穿梭,即便是有人路过,从不慌张躲蹿,悠然自得。它们知晓无人敢垂钓,无人敢取走半瓢水。只是秋深时水鸭开始准备藏匿,它们去了哪里呢?孩子们猜不透,是不是黑鱼精给它们找的住处,不得之。

到了冬深时,西湾的水结成厚厚的冰。芦苇和蒲子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倒伏,当冰能撑住人时,大人们组织起来,收割芦苇和蒲子,芦苇的用处很多,盖房子用在房顶上,叫苇褓(音)保暖隔音防水等等作用,还可以做成门帘子,席子等。蒲子的用处更大,手巧的编制成蒲鞋子,分给需要的孩子,下雪天穿上手工棉袜子再穿上蒲鞋子,任自己在雪地里疯玩疯跑,脚不冷还出汗。进了屋门厅内摆着圆形、方形、长方形的蒲毯,又暖和又舒适。炕上铺着大蒲毯,保暖和吸潮。

孩子最开心最期待的是,这个时候大人们开始给大家分蒲棒了,大点的孩子是粗壮的,小点孩子是细长的,区别对待为的是不要把蒲棒的弄散,蒲棒的种子花会到处飞舞找家,怕眯着孩子的眼睛或进入孩子的衣服内。孩子的蒲棒的用处只有一个,放鞭炮用。

进了腊月,就开始央求母亲,烧火的时候把蒲棒放进灶火堂内,引火。蒲棒最大的特点是把它点燃,无论如何燃烧它没有明火而且易灭。它的杆长,孩子们点燃鞭炮时比较安全。

母亲帮蒲棒点燃后,父亲则负责把鞭炮放置固定的地方,单个放置,瞅着孩子拿着蒲棒,弓着腰,探着身子,把胳膊伸到最长度,加上蒲棒和蒲棒杆大约有一米开外,用蒲棒引燃鞭炮的芯子,然后指挥撤离。乒乓叮咚等,鞭炮的声音起伏,像一首高亢的交响乐。

这个村子大年三十的中午,依旧是让人垂涎三尺的大米干饭,冬瓜炖肉和粉条(多数人家是一年吃这一次肉)。大年三十的午饭不同于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是秋收秋种最忙碌的季节,家里大米饭一般是用多个大碗放在箅子上蒸,吃几碗自己端。大年三十就不同了,人们沉浸在节日中,大铁锅专门制作大米饭,适量的水,适量的米,适量的时间,适量的柴火。大米饭盛出后还有惊喜,附在锅上薄薄米与糊形成了脆生生锅巴。母亲们都会掌握好时机,用铲子去铲的时候,恰好是锅巴与锅分离的时间,轻轻一碰,片片脱落。内已成焦黄色,外是乳白色,心细的母亲趁着锅巴热乎,赶紧放在小菠萝里,有的撒上点白糖,有的撒点芝麻。过年的美味零食备好了!

总之,西湾给整个村子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还有自力更生团结奋斗、严于律己的村民精神!盆地里湾水养育的稻谷,是保护自然环境的原耕产物!是可食的璀璨珍珠!

以至于好多年以后,特想去体验一下插秧的快感,再吃一顿西水稻做出的八月十五大米饭、大年三十的锅巴。

如今,大米已是家常,锅巴常有,梦里常常问:西湾你好吗?

作者简介:李红,女。从事老年人生活能力评估工作。热衷于公益志愿者服务,爱好文学,多篇作品发表于山东学习强国、大平原、滨州头条、惠民大众、惠民文艺等网络平台及纸媒。

责任编辑:杨孟子

滨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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