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六名老兵讲“惊悚”的战场故事

今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为了纪念这一重大节点，身为由军队转业地方从事党史征研20多年的我，对10年前采访的无棣县6位老兵参加抗日和解放战争的史料，又重新进行了认真整理，从每位老兵的材料中选取一个侧面或一件事，拟写成在战争年代里的老兵故事，记录下那珍贵的记忆。

这6位老兵大部分是从无棣县参军入伍的，也有的是转业后来无棣工作的。王健民，原县人民政府副县长，1916年10出生，1939年7月参军；李连克，原国家宗教事务局副局长，信阳镇李古河村人，1920年12出生，1937年4月参军；徐玉凤，原福建龙溪军分区副司令员，柳堡镇箭里村人，1919年出生，1939年参军；张鸿雁，原中石化职工医院医师，佘家镇石庙村人，1929年出生,1943年8月参军；蒋述贤，原惠民军分区副政委，车王镇蒋桥村人，1920年1月出生，1939年7月参军；李宝玉，原无棣县人事科科长，水湾镇周家村人，1928年出生，1945年3月参军。

让我们跟随故事中的文字，走进那惊心动魄的岁月，走进他们心灵的深处，回顾他们的革命精神，领略一名老兵的风采。

 

王健民：大队长让我将所有子弹打光，然后打死他

 

1942年，王健民跟随冀鲁边区八路军鬲津县大队大队长齐耀庭当警卫员。在8月的一次反“扫荡”战斗中，大队长奉命率部正面阻击敌人。当时，敌众我寡，一仗下来，阵地上只剩下王健民和身受重伤的齐耀庭。

面对步步逼近的鬼子兵，从昏迷中醒来的齐耀庭严肃而又艰难地向王健民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将所有的子弹打光，然后打死我。”

以往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的王健民，缓缓将枪口转向了朝夕相处、以命相卫、严父慈兄般的大队长。此时，他的手在颤抖，热泪模糊了双眼。

在最后一刹那，王健民放下了手枪，揩了一把战友的鲜血涂在脸上，扑抱在大队长的身上。执行快速合围任务的鬼子兵，匆匆穿过了他们的阵地，并未立即打扫战场。他和齐耀庭这才侥幸捡回了性命。

那时，首长们都有一种自我“炫耀”的习惯，常常比试的有三项：比枪、比马、比警卫员。每当比到警卫员这项时，齐耀庭就先挑起大拇指向他的同僚们夸赞：“我这警卫员最厉害，我都差点被他枪毙了！”

 

李连克：到上海采购药品遭遇敌“野马”战机轰炸

 

1950年1月，李连克担任第二野战军女子大学（留守处）卫生处政委兼医院政委时，带领处里3名药政干部去上海执行了一次买药任务。

他们2月4日到达上海，6日在去街面药房买药时，遇到了国民党飞机的轰炸。当日12时25分，他们正好走到南京路上，突然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抬头一看，有10多架B24轰炸机和P51战斗机在空中盘旋，不一会传来了炸弹爆炸声，上海发电厂等多处地段和单位受到了轮番轰炸。

受到敌机轰炸后，一时引起了市民惊慌、物价上涨，有的店家关门。市政府为稳定民心、平抑物价，大量有计划地抛售粮、棉、油、盐等生活物资，有效遏制了物价上涨的势头，用事实粉碎了帝国主义说的“共产党只会打仗，不会治国”的谎言。

事件平息下来，他们按照原计划开始了药品采购。这时，上海的资本主义工商业还没有公私合营，同样的一种药品其价钱各药房悬殊甚大，相差一倍甚至数倍不等。他们摸不准价格，只好采取摸着石头过河的笨办法，把想买的药品复写数十份，分送给各大药房，请他们标明卖价，过两天收回进行比较，那家的便宜就买那家的。这样共买了8万元的药品、器械，用这个比较法，节省了3万多元。

 

徐玉凤：垛起战友尸体掩护下面的战友

 

1947年初秋，华东野战军为牵制、迷惑敌新五军、皖八军，使我刘邓大军顺利进入大别山区，华野决定十纵调集部分兵力攻打汶上县城。徐玉凤所在的二十八军八十三师二八四团七连，承担从城东攻城的任务。

（徐玉凤在部队留影）

要攻下城就必须先拿下通向县城的东关。东关城有夹墙的土围子，火力配备周密，并且可以交叉扫射。敌人的工事很坚固，设了许多暗堡，加固了铁丝网，铁丝网的下面还有一米多深的水沟，沟外便是开阔地。敌人的工事和火力配备对控制我军的进攻极为有利。

东关东北角有一个小村庄，距城不足200米，当时徐玉凤所在的部队只有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迫击炮之类的武器。团里命令利用小村庄作掩体，在他们七连掩护下，由二营五连打主攻。战士们匍匐前进，在沟上架起浮桥，剪断了铁丝网。在冲锋的时侯，被敌人的火力打了回来，五连伤亡一半。

关键时刻，团首长命令火力增援，由他们七连快速冲过开阔地，越过浮桥，突破铁丝网，攻到围墙下。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为了阻止敌人的扫射，身为连长徐玉凤果断下令：把牺牲战友的尸体垛起来掩护下面的同志。一名叫金成的战士用炸药包将围墙炸开了一个缺口，二、三排迅速出击攻进了东关，一举打死敌人23名，打伤敌人38名，俘虏敌人60多名。此时，团里命令停止战斗，他接到命令后立即通知各排停止前进，撤出战斗。

第二天，部队转移到了郓城，这时才知道国民党的王牌军新五军、皖八军已经被牵制住，并已经向我军十纵扑来。十纵队的东面是京杭运河，北面是黄河，南面则是国民党的两个军，敌军想在这里全部吃掉十纵。当他们七连到达郓城时，十纵队大部已北渡黄河，他们连部署在这里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过河。

战斗整整打了一天，天黑后才开始渡河。当时因船只不够，只能分批过河，又因船只太小，一次只能渡两个班的人。一排长孟召森带领一个班留下，船只下一次返回时，就没有接到他们，因为追赶的敌军已经到了南岸。

在部队休整时，上级授予他们连九班为“金成班”；授予徐玉凤为“一级战斗英雄”。部队休整了近一个月，随大部队南渡黄河，打下郓城后又向南推进了。

 

张鸿雁：行军掉队险进“狼口”

 

1947年夏天，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时，张鸿雁所在的部队有一部分撤到黄河以北休整，准备反攻，他所在的十三师二十四团三营九连是最后过黄河的。

（1947年7月，张鸿雁在部队留影）

在过黄河前，他们天天和敌人在黄河南岸兜圈子，不是行军就是打仗，接连数日，根本没有睡觉的时间，有的战士行军中都在打瞌睡。

一天夜间，在行军的路上部队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又前进了。前面传下来叫跟上的“口令”，传到卫生班长时他哼了一声，接着又睡着了，“口令”未能再传下去。当发现时，大部队早就不见了，跟在后边的只是个理发班。就丢下他们十几个人，怎么办呢？这些人中张鸿雁职务最高，大家问他怎么办？他坚定地说，赶快追部队，他记得领导说过完成任务后沿桥头向北过黄河。

他们本是从桥头方向过来的，路还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为了追赶部队，他们跑得飞快，跑着跑着听到前面在喊干什么的？当时，认为是追上了自己的部队，但又不敢肯定。

张鸿雁立马叫大家蹲下，对理发班长说，“你到前面看看他们是哪一部分的？”对方回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不回答就开枪了！”理发班长说，“我们是崔王部队（代号）”。对方稍停了一下说，“是自己人呐过来吧。”

理发班长接着问口令，对方不回答，他们觉得不对头，调头就往回跑。接着，敌人在后面开枪了，他们赶忙往山上跑，爬到了山顶又在树丛中往山对面摸去。

快走到山下时，天蒙蒙发亮了，他们趴在树丛中往下看，能看到路上的行人了。一会儿过来了一个队伍，看样子像我们的人，张鸿雁和大家说，在后面跟上去，了解一下他们是哪一部分的。经了解是两广十纵的，他们找到一位连长，详细说明了掉队的经过，十纵的官兵把他们送到团部，而后又将他们送回了原部队。

掉了队受批评那是应该的，过后想想可真险哪！差点把自己送入“狼口”。

 

蒋述贤：部队为我开“追悼会”

 

1947年，蒋述贤担任渤海区二分区独立团二营教导员。当时，正是我军与国民党在山东战场决战的关键时刻。我军攻打金乡县羊山镇的国民党部队，蒋述贤所在的独立团在金乡北面的万福河岸打阻击战，阻击金乡之敌增援山镇。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打着打着，蒋述贤感觉不对劲，用手一摸脖子，都是血！但他什么也没想，仍在坚持战斗，再打着打着，突感浑身无力，后来就昏了过去。战友们把他从战场上抬下来，又几度辗转，送到河北省馆陶县的部队后方第二野战医院。

他在医院醒来后，觉得脖力疼得利害，原来是一颗子弹打入耳朵后边的地方。因子弹靠近动脉，当时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军医们都不敢做手术，怕有生命危险。但他实在是太痛苦了，脖子不能转动，不能回头，半个脸麻木，一阵阵刺痛难忍。

大夫告诉他，子弹可能已破坏了三叉神经，即使以后取出子弹，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他十分痛苦，常常用手捻着肉中的子弹头，时间一长，子弹头竟然来了180度的大转头。

在医院治疗期间，正巧碰到了本团一营的一位指导员，这位指导员猛然看到他十分惊讶，激动地问：“你怎么在这了？你不是在打金乡阻击战中牺牲了吗？”话音未落，他亲切地抱着蒋述贤大哭起来。

这名指导员回去，立即向团首长进行了汇报，团、营、连逐级分批次前来慰问和看望他，给了他热情关心和巨大鼓励。原来，他被送到后方医院后，由于战事紧张，前后方沟通不畅，与部队失去了联糸，部队首长认为他已经牺牲了。

为沉痛悼念他，鼓舞部队士气，团里给他开了规格较高的追悼会，团政治处主任主持追悼会，团政治委员为他致了悼词，号召全团干部战士向他学习，英勇杀敌立新功。

 

李宝玉：“坚守阵地，不让敌人跑掉一个”

 

1948年冬，在攻占碾庄歼灭黄伯韬兵团的激烈战斗进行到第4天时，敌人走投无路，以B29、B5式重轰炸机数十架向李宝玉所在的华东野战军八纵二十二师六十四团二营阵地狂炸，妄想打开一条逃窜的道路。

（李宝玉）

这时，他们二营与敌人经过数日激战后只剩下43人，他从负了重伤的副营长口中知道了上级下达的任务：坚守阵地！不让敌人跑掉一个。

李宝玉由二排长奉命代理二营二连副连长后，随即将43人编成了3个班，制定了巧打阵地战的克敌办法。愚蠢的敌人以为我军阵地被摧垮了，从东西两面包围过来！他大声一喊：“同志们，准备好手榴弹，上刺刀！”话未说完，敌人己靠近到30米！于是他们的43个手榴弹一齐开花，打乱了敌人先头两个排的冲锋组织，并趁敌人混乱之时，李宝玉带领大家冲上去与敌人展开了肉博战。

敌人发射的照明弹使阵地亮如白昼。他看到两个敌兵气势汹汹地扑过来，未等对方下手，他一刺刀就将最前面那个家伙穿了个“透心凉”。接着，第二个敌人的刺刀已向他的肋骨刺来，他躲开敌人刺刀，回过身一刺刀结果了这家伙的性命。一个被他刺中屁股的敌人刚想逃命，又被他一枪打倒。

敌人被他们刺死12个后，其他人慌忙逃命。他带领43名战士乘胜占领了敌人的碉堡，抓到7个俘虏，缴获1挺重机枪和两支冲锋枪。

当他冲到敌人第二个阵地时，一颗燃烧弹打了过来，他的下身起了火，他没听卫生员的劝告继续冲到前边去，迅速占领了敌人的中心阵地。

很快，敌人又重新组织了一个营的兵力反扑过来。这时，李宝玉的左腿已被敌人的子弹打伤，血流满了袜子，站立不起来，他快速用急救包包扎好后，用刚缴获的3挺重机枪轮流扫射冲来的敌人。敌20余架飞机再次向他新占领的阵地俯冲轰炸扫射，当他用全力爬起来指挥战斗时，被弹片击中头部。

（山东军区给李宝玉颁发的“战斗英雄”奖状）

危机时刻，我兄弟部队赶来歼灭了敌人。一个月后他清醒过来，团营首长来看望他的时候，说他已被师里评为“战斗英雄”，并报请了山东军区和华东军区的“战斗英雄”。1951年10月，他光荣出席了华东军区第一届英模代表大会。

（1951年9月山东军区出席华东军区第一届英模代表大会全体代表合影，中排右五为李宝玉）

（作者：吴宝章）

责任编辑：王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