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贝：那个年代，我当“司务长”

“司务长“这个词语，今天大概很多人都陌生了。但在过去，这可是一个大家熟得不能再熟的词。它是一个负责单位伙食等后勤工作的岗位。我现在已经是年逾八旬的老太太了，距离我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做司务长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大约半个世纪，但想起那些事情，仍然历历在目。今天，我很想把我的经历跟大家讲一讲。

领导干部家属来混吃喝，我不答应；前司务长的老婆把我拽倒在桌子底下，我却哈哈大笑

1964年，我30岁，还是扎着两只小辫的女青年。这年，我由一家银行的出纳，调到原惠民地区建筑公司。当我向建筑公司人事政工部门交上我的调动档案及由银行转来的入党申请后，人事部跟我谈话说：“看了你的档案，认为你做‘伙食会计’比较合适，这个工作，是好汉子不干赖汉子干不了的工作。”我听后心想，银行对我的调动工作鉴定很好啊，工作认真负责，经济观念清楚，钻研性强，业务文章登上全国性的刊物《中国金融》……但无论怎样，我表示服从分配，一定干好工作!

干了没几天，一位领导干部的家属混吃混喝来了，我对领导家属和一般职工一视同仁，拿出账本，让她看已领过粮食定量的签字。她哭了，接着就到党委办公室告我的状。那时我刚交上“入党申请书”，担心会影响我入党。但我又想，入党就是要做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如果丧失原则，即使入了党也不光荣。后来我找到党委书记谈我想要入党的信念，书记对我说：“除了好好工作以外，还要加强政治理论学习。”终于25年以后，在1989年12月27日我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这是后话。

当时原司务长的夫人，要买30斤大米，我说每人每月才2斤，你要30斤大米是15个人的指标啊！她一生气，竟将我拽倒在桌子底下。我看见许多买饭票的人围在周围，我顿时觉得好狼狈!然而，人家是“乐极生悲”，我却是“悲极生乐”，竟哈哈大笑着从桌子底下爬起来，她竟也大笑起来。我再次向她解释政策，她这次没说别的就回去了。

我看到炊事员每月交9元钱随便吃不合理，就要求他交12元，这可惹着了炊事员。但是，我给他们买识字本，业余时间给他们读毛泽东选集，还找到了白求恩的故事给他们读，慢慢地，他们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我开会，发动大家找窍门，提高生活质量降低成本，他们热情提建议，结果月月工人吃结余。再加上卫生整洁，连续三期被评为先进食堂。

去工地卖饭票掉进水沟里，打夯的工人把我编进了夯歌：“王司务长嘛！嗨呦！来卖饭票嘛！嗨呦！掉进水沟里了嘛！嗨呦……”

那是在1965年的夏天，我去变电站工地卖饭票，刚下了小雨，路不好走。我骑着自行车，车的后架上带着个饭票箱子，快到工地的时候，突然连人带车翻进了一条灌溉用的水沟里。路人帮我拉出车子和箱子，但是鞋子还在水沟里，我只好自己又下水沟找鞋子。找到后我就推着车子到工地卖饭票。突然工地书记张友臣过来了，他说：“你快到妇女宿舍换换衣服，你的裤子烂了！”我回头一看，哎呀，我的裤子被饭票箱子卡烂了，露着内裤、大腿！

卖完饭票临走的时候，正值工人在打夯，只听得领夯词是：“王司务长嘛！嗨呦！来卖饭票嘛！嗨呦！掉到沟里了嘛！嗨呦！撕烂了衣服嘛！嗨呦!为人民服务嘛！嗨呦!不气馁嘛!嗨呦！”工人们都朝我笑着打招呼……

还有一次，我蹬着三轮车买了一车东西，有食用油、面条等，得有几百斤重吧。忽听后面汽车鸣笛，我往边上靠了靠，心想可以容他开过去了，不料司机却骂开了，嫌我不让路。我被骂得火冒三丈，随手将帽子摘了。谁知我这一摘帽子，司机的骂声竟戛然而止了，我莫名其妙。后来我分析，是因为我平时穿着一件破棉袄，戴一顶棉帽，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但我一摘帽子，司机方知道我是个女青年。所以便不再骂我，开车走了吧。

那时，因为我在挨号打粮或买菜买肉的时候，经常帮助人家做些零活，搬搬扛扛的，还得到了蔬菜公司的来信表扬，说：“王小贝是个活雷锋！”

运动来了，他们高呼：“打倒王小贝！”我就高呼：“王小贝打不倒”

有人说，我拉千斤重的车，这么能干，里面肯定有“好处”，说不定是个大贪污犯呢!他们便高呼：“打倒王小贝！”我就高呼：“王小贝打不倒！”

财务科长问我：“你的粮票应该是多少斤？“我说：“我交多少就是多少斤。”他说：“这么说不对。”我说：“粮食账是个难题，你财务科长说应该怎么记？”他说：“又没整我，现在整的是你呀！”

后来我就不对抗了，我想：如何才能让让伙食账收有凭、付有据，滴水不漏，严密地交代给大家。为此我钻研了五个昼夜，累了和衣而睡，醒了继续研究。最后真的出成果了，我将这几年的账务归纳汇总，用我想出来的“资金、粮食连环记账法”，粮食、粮票一斤不差。心里轻松多了，到镜子面前一照，天哪！都成三花脸了，不觉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领导问：“王小贝的账查得怎么样了？”查账人员说：“全区（惠民地区）第一！”从此我出名了，首先是全公司系统的司务长来找我教他们，我一一传授。最后忙不过来，办公室主任任银川就办了公司系统的“伙食会计”学习班。外单位又找我，水利局、城建局，于是财政局王志勤局长又在地区成立了“伙食会计”学习班。这些讲义传到了出版局，山东省人民出版社通知我去充实一下理论，发行到全国，于是《伙食会计》于1981年6月由山东省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第一版发行到一万册，第二版发行到三万册，还收到了许多同事的来信。

根据建筑公司许多司务长的特点，我又提出建议，即成立联合食堂。以工程处为单位，司务长们有的负责采购，有的负责记账，有的为出纳，有的为管理，杜绝各自为政，出漏洞。

再后来，我在建筑公司参加了建筑技术培训，真的干起了建筑。2013年1月7日竣工的众成大厦项目，我是负责人，众成大厦西山石墙上还刻着我的名字。

虽然已经80多岁了，但我觉得我依然年轻，同年轻人相比，我一点也不认输。记得有一次，工地上有座废烟囱，要拆掉它，年轻人没有敢报名的，当时76岁的我竟爬上了30多米高的烟囱，设计出了拆掉它的方案。

（作者：王小贝）

责任编辑：王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