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老吴警官

赵兴国

雨是在放学前开始落下来的，很多接孩子的家长，因为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所以提早就开着车带着雨具在校门口两侧排列开来。学校是寄宿制的，周五的下午，回家的学生也提早收拾好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教室里隔着窗玻璃，眼巴巴地在校门外车的海洋里，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一辆。

终于，放学铃声响起，前一秒钟还秩序井然，这一刻，门里学生门外的家长，像是铁屑遇到了校门这块磁石，一下子簇拥了过来。然后，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车喇叭声，“嘀嘀嘀，嘀嘀嘀”，盖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接上孩子的家长急着往外走，迟来的家长往里冲，转眼间，平时里还算宽阔的路，一下子变得拥堵不堪。路边高大的悬铃木，静静地看着这熟识的一幕。

这一切，也被一位老人看在眼里。老人姓吴，是一位退休的警官。老吴警官退休不到一年，老伴就发现，先前仅仅只是丢三落四的老吴，如今经常记不起家人的名字，那傻愣愣的模样看在老伴眼里，疼在心上。于是一家人带着老吴到医院楼上楼下检查了一大圈，各种照片材料一大摞，可老伴只记住了大夫说的三个字——健忘症。老伴腿一软，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孩子们一边劝一边哄，好说歹说才稳住老妈的心神，然而他们的老爸——老吴警官，只是直直地看着，面无表情。大夫说：“多带他到熟悉的地方，对病情有帮助。”于是，老伴只要天气允许，就骑着电动三轮车，带着老吴到处转悠。今天，不料想正赶上学校周末放学，被堵在这里。

“堵车了？”吴警官在后座上，把脸贴在玻璃上，说。“是啊，别急，等一下，就好了。”老伴说着，看着慢慢移动的车，心里也是紧张得很，很担心会撞到自己。“我出去看看。”吴警官说。“你别出去，碰着你，可咋办啊？”老伴说着，回身伸手想拽住老吴，可还是慢了，他已经像一条鱼一样，在车辆的缝隙里，快步走向路口，那几步，很有年轻时候的身姿。

这时候，一辆小轿车和一辆三轮车，正和一辆拉货的大车“纠缠”在一起。小轿车左拐到校门口，三轮车左拐出校门，而大货车呢，像一条搁浅的大鲸鱼，无奈地间或响一两声喇叭，权当摆动几下尾巴。“你，倒，倒。”老吴警官用手指着小轿车。小轿车车窗摇下来，司机是位小伙子，满脸不耐烦地问：“你谁呀？”“我是警察，”老吴朝小轿车敬了个礼，说，“你看，现在都卡在这儿，谁也动不了，你再看三轮车，是个老人，本来就被这阵势吓得够呛，你先往后倒一下，让三轮车过去，再放这个大家伙过去，你看看，是不是就都能走动了啊？”

小伙子上下看了看老吴，嘴里嘟囔了一句，开始慢慢倒车。老吴又到三轮车前面，摆着手，指挥着它在他奋力开挖出来的缝隙里，突出重围。

经过老吴一番耐心的疏导，拥堵的车辆开始缓缓流动。这时候，天色开始暗了下来，雨还在下着，雨丝在车灯的照映下，闪着金色的光，静静地落在老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