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可爱的老头

文/韩更滨

在中国灿若群星的文人中，庄子、陶渊明、李白、苏轼是四个可爱的老头。他们或行吟、或歌唱、或疾走、或大笑，不时从历史中走出来，活生生地立在我们面前、贴近我们的生命。

庄子是一个充满智慧和幽默感的老头，是一个对世界始终充满好奇的老顽童。他在洞察自然与社会后，认识到个性自由的珍贵，他是中华文化中自我生命意识觉醒的启蒙者。他没有什么政治抱负，他只想做他自己，面对权贵不卑不亢，衣衫褴褛也要放声歌唱，性情如水，自由如风。他自由的个性风采，作为一种文化基因流淌在国人的血液里，源远流长……

陶渊明就如同我邻家那位醉醺醺、乐呵呵的老头。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为了养活家人，他曾经做过短时间的官职。在官场上他需要违背心意，无法做自己，索性回到了乡村，不再出仕。即使草盛苗稀，即使带月荷锄，也不足忧，因为他喜欢听鸡鸣狗吠，喜欢看榆柳桃李，喜欢感受原野的风和麦苗的欣欣向荣。他一生没有去过多少地方，他在自己平素的生活里忠于自己，发现了美，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诉说着自己在乡村大地上诗意地栖居。他写文章自娱，无关名利，他看淡生死，为自己书写挽联“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生命和灵魂都归于自然。陶渊明的生命之泉，如汩汩溪流涤荡着我们文化里的污浊与秽气。

说李白是个老头，有点勉强，我总感觉他从未老过。他目光如炬，精神亢奋，固执地看着前方，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留给我们的是一个衣衫飘飞的身影。他也求仕，并有了侍奉翰林的官职，但他强大的生命活力、喷薄的才情和率真自然的艺术个性，又怎能拘囿于官场？留下一段国忠捧砚力士脱靴的传说，就被赐金还山了。他继续走着，有太多的名山大川等待着和他的约会，等待着有他来命名，从而妩媚千年，永垂青史。李白好酒，醉眼朦胧中，月亮含情脉脉，胸中豪情万丈，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李白啊，你用强大的生命张力站在历史的高度，仙风道骨，后人难以企及。

苏轼是位看透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后，心胸豁达、面露笑意的慈善老头。他曾任翰林学士，并多次担任地方长官，政绩卓著，深得民众爱戴。但他不善于投机钻营，对于政事秉笔直言，多次遭到小人陷害，数次遭到贬谪，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人在官场不自由。李白是主动地投入名山大川的怀抱，苏轼则是被动地一贬再贬。从黄州到惠州到儋州，环境一次比一次荒凉。但他每到一处都随遇而安，满怀热情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和当地的民众打成一片，琴棋书画，饮食养生，甚至开荒种田，一篇又一篇精美的诗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流传千古。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这位百科全书式的个体生命、丰富的生活大师，滋养着我们在面对困难时乐观生活的勇气。

他们是四个可爱的老头，这里没有一丝不敬。在他们身上，能够看到人性的光辉、感受到人生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