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交织的童年
文/常树国
农村孩子,谁没玩过泥巴呢?
捏泥哨、印泥模、摔哇窝、溜滑车……说起这些,一幕幕童年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扛把铁锨,到村西池塘边随便挖个坑,就能挖到一层褐色的硬泥,我们这里叫它“泥其”,这种泥和黑泥、黄泥大不一样,它硬实,有劲道,做成的泥物不易开裂,堪称泥中上品。
我最喜欢捏泥哨。挖一坨儿“泥其”,找块平整硬实的地面,反复摔揉,弄“熟”它。硬了就洒点水,软了就掺把土,直到它不软不硬,揉捏起来顺手好用即可——和蒸馒头和面一样的流程——然后根据你的喜好捏成你喜欢的模型。再用竹筷在模型的一侧中部斜插个锥形洞,在洞口的侧面斜对着洞口,用竹篾捅个小扁孔,一只泥哨就做成了。鼓起腮帮子一吹,就“嘟嘟”地响起来,可神奇呢!如果再给泥哨涂抹上五颜六色的颜料,就更完美了,吹起来更有“范儿”了。
泥哨好玩,但不结实,一摔就碎。结实好玩的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的“瓷哨”。瓷哨吹起来清脆响亮,婉转悦耳,吹时间长了嘴上也不会沾泥。拥有一只瓷哨,是当时大多数孩子心中的梦想。当然,最美好的梦想还是能拥有几个货郎售卖的“瓷模”。瓷模,用胶泥烧制而成,砖红色,质地坚硬,多是圆形,图案粗糙,五花八门。
常来我村串乡的货郎是个老头,六七十岁的样子。老货郎推个独轮车,车子左右各放一个镶玻璃的长方形木箱。箱子里面上下两层,整齐摆放着针头线脑和各种杂七杂八。我印象最深的有气球、方格本、蜡笔、香味橡皮,还有最吸引人的各样瓷模。瓷模,一毛钱一个——相当于一斤玉米的钱。小孩子哪有钱买?老货郎就说,没钱可以拿鸡蛋换,俩鸡蛋换一个。钱搞不到,但鸡蛋我是可以“想办法”搞到的呀。趁娘不在家,母鸡正涨红着脸钻出了下蛋的窝,我就悄悄藏起来俩鸡蛋。听到街上拨浪鼓一响,还有“拿铺衬套子来换针换线吧!”的吆喝,我就知道是那老货郎来了。我机警地避开娘的视线,拿着鸡蛋,赶紧去换回了自己魂牵梦绕的瓷模。
拥有了瓷模,就拥有了纯真的欢乐,我童年的天空也变得阳光灿烂,五彩缤纷起来。
放了学,我约上几个好友,开始“印泥模”:取一小块熟“泥其”团,按压在瓷模子上,把边沿多余的泥刮下,然后轻轻磕下来,一个泥模就印好了。我像小母鸡第一次抱蛋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晒在窗台上。有时为了让泥模更结实一些,也会放在灶膛的余火里烧一下,可是火候特别难掌握,稍不小心,泥模就烧裂了。
三两天后,泥模晒干了,我装进书包带到学校,一是和小伙伴们“互通有无”,再就是“出售”:我的“童鞋”们都没有钱,我就用泥模换白纸,一个泥模换五张白纸,四个泥模就可以换回一个作业本,挺划算的。我打小就懂得为家庭“开源节流”,是不是很有经济头脑啊?
有很长一段时期,仿佛是整个小学三四年级吧,我的周末和节假日几乎都耗费在了玩“泥”上:挖泥、捏泥哨、印泥模,还和小伙伴们玩“摔哇窝”的游戏:把泥捏成小碗状——这里面有个技巧,就是想方设法把泥碗底面弄得特别薄——托举在手掌中,用力往地上猛一扣,“啪”的一声,泥碗底部就破了一个大窟窿,让对方出泥给补上。然后让对方摔,我再补他的窟窿,如此循环,我们玩得如痴如醉。你听,此起彼伏的“啪啪”声,承载了儿童多少“泥”的欢乐啊!
放暑假了,农村孩子以玩水为乐。村北有条叫“东支流”的大河,河面宽阔,河水清澈,两岸高高的河坝上,种着一望无际碧绿的地瓜。每天放了学,我和几个小伙伴挎竹筐拿镰刀,一路欢歌来到东支流河边。打羊草前先下河洗一阵子澡。在河里玩罢了扎猛子、打水仗,再找块陡直的河坡,用镰刀修出一条长长的“滑道”,扯几片蓖麻叶子,去河里兜满稀泥,把滑道抹平,便光着屁股从上向下溜,我们戏称为“溜滑车”。坡陡滑道滑,顺势溜下来,速度极快,嗖,嗖,嗖,“啪”的一声落入水中,特刺激。我想,这“泥滑道”也许就是现在幼儿园里滑梯的雏形吧?
泥巴,在少年儿童的眼里就是宝贝。我拿泥巴做的手枪、坦克、小人儿、小鸟等堆满了南墙根。男孩子都喜欢玩枪,半干的泥手枪,我用小刀剜出扳机和弹道,表面修磨得光滑铮亮。晒干后,上学时插在裤腰里,课间玩耍时从腰里抽出泥手枪,单眼一闭,“叭、叭”,嗬!好不威风。现在想想,我都佩服那时的自己。
近日,我走进水落坡镇一小学的劳动教室,赫然发现操作台上整齐摆放着许多孩子们用泥巴做成的战斗机、航空母舰、人物、小兔子……精巧逼真,惟妙惟肖。我震惊了,惊叹孩子们的艺术创造力,感叹学校为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而付出的辛勤努力。时光如白驹过隙,我玩泥巴的岁月已渐行渐远,可与泥巴交织在一起的童年往事,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不知不觉间,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印泥模、摔哇窝、捏泥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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