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我多希望你正在地里跪着割麦
文/孙艳华
如今正值麦收时节,收割机轰隆隆驶过,金黄的麦粒扬起满天的芒尘,人们喜气洋洋,讨论着今年的收成。生活中,网络新闻中,收麦的场景无不洋溢着喜悦。
看到这些,我多希望,凌晨四点钟,你跟以前一样,准时来到我们姐妹的房间,开启一顿唠叨,催促我们起床去割麦子。可是我们实在太困太累了,连续几天都是早起,家里三十几亩的麦子,就靠着每人一把镰刀,一天天连轴转,早饭午饭都是捎到地里去吃,一割就是一天。卸完车上的麦子,晚上回到家,你麻利地坐在灶前烧热水、给爸爸沏茶、忙晚饭,爸爸坐在饭桌前喝茶,我们姐妹几个则累瘫在床上睡觉。饭熟后你喊我们吃晚饭,吃完晚饭已经是晚上八九点……此刻,凌晨四点,我们姐妹几个嘴里说着“起来了起来了”,鼾声却紧接着此起彼伏睡死过去。于是你开始第二轮“轰炸”,你拿着扫炕的笤帚,冲着我们挥舞着,往日里稀罕孩子的温柔体贴的你的标签早已变为此刻刺耳的声音,那应该是当时最最最讨厌的声音,就像我就业后寒冬里担心语文早读迟到、定好的催我起床的闹钟一样,让我挣扎让我抓狂让我讨厌让我崩溃!
虽然我们累得困得爬不起来,但还是在你超过八十分贝的“麦子再不割就掉穗了”“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邻居的都割了,咱家的在地里不安全”等等的喊叫声中,慢慢睁开眼,看你一下,又看看其他姐妹动没动,如果发现有没动的我一定会再次趴下。可是每次刚趴下突然就感觉屁股疼了一下,原来笤帚真的打在了身上,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紧接着拿起梳子闭着眼睛扎辫子。辫子扎完了,也差不多醒盹了,大家陆陆续续上厕所、洗手洗脸,寻找自己的镰刀。镰刀湿湿的,原来父亲起床后,第一时间把我们每个人的镰刀蘸着水在磨刀石上磨完一遍。
大黑吃了一夜的草,眼睛圆圆的,马鬃顺顺的,肚子鼓鼓的、油亮亮的,驾好了车在等我们。我们姐妹几个爬上车,充分利用车上到地里不割麦的这段黄金时间,躺在车厢里呼呼大睡。我们的口水经常是流在自己以及姐妹彼此的衣服上,醒来互相取笑。但是你跟父亲却不能睡,父亲一边指挥着大黑驾车,一边跟你盘算割回哪块地的麦子后晒场、压场,马拉着石滚子压还是雇村里的拖拉机压。不等我们睡足,可恶的大黑就拉着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傻瓜大黑,不知道慢点走!傻瓜!
自从上初中、高中后,我来地里的次数明显减少,所以一到地里就打怵,不是喝水就是嘟囔着刚才鸟窝里的小鸟飞哪了小刺猬去哪了,割着割着落下一大截。当姐姐妹妹嘲笑我时,你总是悄悄地在麦子垄那头给我接趟,为此姐姐妹妹说你偏心。其实你不是不累,我记得你累得不行,你跟我说你的腿实在挪不动了。索性,你跪在麦地里一镰刀一镰刀地割着,割着。
麦子收获最多的一年,我们家打了一万三千斤麦子,都是你跟父亲带着我们姐妹几个,一镰刀一镰刀割下来,在麦场晒场,翻场,牵着大黑压场,扬场,再晒麦子,收到麻袋里的。每一粒麦子都是剥夺我们的睡眠、增添你脸上皱纹的“罪魁祸首”,都是在你凌晨四点的唠叨、催促下从地里辗转来到了家里,吃进了我们的肚子里,养育我们长大。
你是人,你不是神啊!你也会累不堪言!
麦收季节来了,我希望你正在地里跪着割麦,还是跟以前一样地在凌晨对我们大喊大叫,哪怕是用笤帚打我们,哪怕是凌晨三点!
因为那样的话,你还是我四十多岁的娘,你还是我五十多岁的娘,你还是我六十多岁的娘。你风尘仆仆,你年轻有活力,你声音洪亮,你身体健康,而不是现在步履蹒跚的、站在门口盼着孩子们回家的83岁的娘!
作者简介:孙艳华,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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